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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钧轻轻叹息一声,但那双眼睛里却盛满了一种久违的光芒。

“若非此番,我还不曾知晓,原来阿音这般认真布局起来,竟是连我也能算计在内的。”

商音将鸿钧劝出了这场局,但她自己,却根本不像她说的那般不在局中。

甚至于,封神之后,商音流连洪荒大地,行走于九洲人间,也根本不是游山玩水。

她在看,也在等。

不仅仅等西游量劫,还在等一个最恰当的朝代,一个最恰当的时机。

亦或者,在等待一股力量的酝酿。

为此,她骗过了鸿钧,骗过了鸿蒙意识,骗过了通天,骗过了女娲……骗过了所有局中生灵。

鸿钧看着她。

他在探究商音入局的缘由,也在怀疑商音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算计众生。

她本不该有什么执念,为何要如此谋划?

谋划的目的又是什么?

商音读出了鸿钧眼中的光芒。

不是从前的温和包容。

而是从鸿钧那习惯掌控的本性中,试探而出的探寻与警惕。

是棋逢对手的战栗与兴奋。

商音伸出手,手臂越过搁在两人中间的石桌,指尖轻触在鸿钧的眼角。

她的指尖泛着粉意,他的眼尾也晕着绯色。

这般像是野兽捕猎一般的眼神,果真最是好看。

商音笑了。

这一笑,眸如弯月,唇若丹霞,显得妩媚又纯真,透着一股令人心醉的吸引力。

“郎君莫非不知,只有像我这样连说些小谎都会流于面上的纯,才最能骗过这世间的绝顶聪明人?”

“毕竟,只要骗过了我面前这个绝顶聪明人,便算是骗过了所有的局中人。”

她定定瞧着他的双眸,含着笑,轻轻一扬眉。

“既然被发现了,那,郎君要不要猜猜看,我因何如此?”

商音的小指勾起鸿钧的发丝,于指间缠绕。

“又是……从何时开始?”

鸿钧抬手握住商音的手指,指腹一点点细细摩挲而过,目光最终停留在商音额间,眼瞳幽深。

她眉间的那一点朱砂,红得那般赤热而浓烈。

漫长的记忆飞快在脑海中闪过,最终停留在须弥天真正出世的那一日。

那时的须弥天并未脱离洪荒,须弥天的生灵、草木、山川湖海都与洪荒有关。

商音想要立须弥天,必须还上须弥天欠洪荒天地生灵的因果。

而那时五弦琵琶魔弦未成,是罗睺强行凝了琴弦,将心魔之力借给了商音。

罗睺的心魔道并非只针对人族,世间生灵,有灵智者便有欲,有欲便有求,有求而不得便生心魔。

驭心魔者,必入魔。

当初将漫天柳叶送入洪荒生灵元神的,是商音听到洪荒万千生灵的欲求与愿力而凝聚成的心魔之力。

当时的商音并未成就大道,强行驾驭这样的力量,绝无可能全身而退。

但是那之后商音表现得太过寻常,即使是本我一直跟在商音身侧的鸿钧都不曾察觉到异常。

不,不对……

鸿钧挪了挪视线,瞬间就想到了自从进入须弥天便极少主动来找他麻烦的罗睺。

这很不正常。

“罗睺知晓此事?”

商音眨眨眼:“当然。”

罗睺本就是修心魔道的祖宗,商音的异样罗睺几乎是瞬间便察觉了。

但就像是罗睺说的,在当初借用力量给商音时,他可是问过商音敢不敢接的。

“所以罗睺没有来找我麻烦,是因为和你合谋了个大的?”鸿钧缓缓开口。

商音给鸿钧手里塞了杯茶,叹气:“你们两个怎么像是三岁稚童一般?”

鸿钧看向商音,眸光瞬间了然:“你利用罗睺想要让我‘失败’一次的执念,吊着罗睺不来找我麻烦,以此来维持须弥天的安稳?”

不对,还差最关键的一点。

如今的商音和从前的鸿蒙意识,对罗睺来说未必就有什么不同。

当年罗睺能在洪荒搅动风云,掀起腥风血雨,就足以证明罗睺并不是什么怕死怕事的性子,他只会觉得事还不够大,不够有趣。

所以罗睺为什么如此收敛,就像是当真平和心性了一般?他在等什么?

亦或者说,商音究竟给了罗睺什么承诺,能让罗睺觉得,等待那件东西比搅动风云更有趣,甚至不惜隐忍本性?

况且……商音若是生出心魔,与她元神相契的鸿钧怎么会真的半点都察觉不到?

鸿钧蹙眉,总觉得这些散落的碎片怎么想都差了最关键的那一条线。

说实话,这样鸿钧猜商音来解释的对话,在两人间尚且还是头一次。

商音唇角的翘起都有些压不住:“实在想不出的话,郎君可以亲我一下,服个软~”

鸿钧闻言稍稍扬眉,目光交织着放肆与克制。

商音很熟悉这样的目光——在某些时候。

她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给鸿钧一个台阶下,就觉得手指一痒,一种无比陌生的,冰凉且细腻的触感顺着手指径直传入天灵。

商音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去。

一小节白色的尾巴还在她的袖口外摆动,鼓动的小包顺着她的手臂一点点攀爬而上,慢条斯理的,带着故意的撩拨。

来势汹汹。

白玉一般的蛇脑袋自商音的衣领处探出,轻轻贴着商音的脖颈,感受到温热肌肤下的呼吸起伏,越发亲昵地蹭了蹭。

这条小蛇的确没有鳞片,但脑袋上却生有一对小巧玲珑的角,抵在商音的脸颊处,一点一点地磨。

商音张了张嘴,用一种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震惊眼神,定定盯着鸿钧。

鸿钧一只手握着商音方才塞给他的茶杯,另一只手仍旧握着抚摸他脸颊的手指,抬手间袖口滑落,露出精瘦的手臂,隐约可见淡青色的筋。

“夫人此计甚是精妙,我怎么都想不通最关键的那一条线。”

鸿钧嘴上说着,那条玉白色的小蛇却一点点缠绕在商音的脖颈间,蛇尾在商音肩头轻轻拍打,微凉的触感从锁骨到脸颊,最后停在后颈,轻轻摩挲。

“不知可否用一个吻,来换夫人为我答疑解惑?”

鸿钧笑着侧脸,亲了亲商音的手指。

商音莫名觉得口干舌燥,心中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期待,嘴硬道:“就只是亲亲手指吗?那我可不……”

商音的眼眸蓦然睁大。唇畔边,白玉般的小蛇探过身子,轻轻的,试探性的,小心翼翼地亲了亲她。

先是唇角,而后是唇|瓣。

收起所有的毒牙,只剩下冰凉的触感与温情。

商音:“……”

足足缓了一刻钟,商音才将自己胸|前剧烈的鼓动平息下来。

她咽了咽口水,抿着唇,眼神飘忽。

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草木跟脚的确是比不上某些跟脚闷|骚会来事。

怕鸿钧再出什么幺蛾子,商音用力将手从鸿钧手里抽出来,而后将肩上的白玉小蛇拢在手心里,缓缓开口。

“其实不算是心魔。”

“那天,我第一次真正听到苍生万物的声音。”

“生灵的欲|望渴求各不相同,或对力量,或对权势,或对掠夺……那样的声音太过繁杂,就像是一瞬间在我的脑海中炸开一片星云,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在无数的声音与愿求交织并行时,单个生灵的声音就会显得是那么的渺小。

欲望的声音,是比因果命运还要令倾听者迷失的东西。

而商音也的确有一瞬间迷失在那片喧嚣的荒芜之中。

茫茫天地,浩浩生灵。

随着她一步一步往上攀爬,看到的越多,听到的越多,她越是迷茫。

“但是突然在某一瞬间,我的耳畔捕捉到了一股声音。”

“不是某一株草精,不是某一只妖怪,更不是哪一个人……而是许多的,数以千万的,来自不同种族的声音。”

“那些声音都在诉说着同样的不甘,相同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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