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周建立千年世家_分节阅读_第734节(1 / 2)

  当此时,辽东万里山川,飞鸟尽绝,山林尽白,万籁俱静,海东青亦不能长久行于寒空之中,伴着辽东一场场大雪,洛氏行进的速度大大降低,昭城的雪,能使黄河结冰,能使生人冻毙,但辽东之雪,那呼啸而过的寒风卷起晶莹白雪,能将人凝为冰晶,手指于外,不消片刻便屈伸手指亦不能也,再片刻冻疮已生,痛痒难耐。

  大雪漫天中,洛氏众人便一脚深一脚浅,裹紧皮衣与厚厚锦裘,行在白茫茫的干净天地间,身上披着雪挂着霜,间或有豺狼虎豹的嘶吼,但见到成群结队的军士,便藏于林中不出,天地一片白,惟余行人踪。大魏宫廷中,地间有暖龙铺地,烧的通红的炭,置于火盆中,腾腾而起的热气笼在殿中,曹睿等一众君臣着单衣欢饮美酒,畅享可使人发热的鹿肉,舞姬于殿中翩翩起舞,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曹睿大声笑着饮下酒冲着殿中一个颇为儒雅的男子道:“王叔,朕听闻先汉时,东阿穆侯辄为汉文帝作赋,以贺天下,您是如今天下的文宗冠冕,时值大雪,如此美景,真是令人心旷神怡,王叔可否为我大魏作一首雪赋,赞扬我大魏昌盛呢?”

  曹植没想到曹睿有此之念,稍一沉吟便应下来,如此盛雪美景,他早就想要吟咏一番,“陛下且饮酒,臣思索片刻,便为陛下献上《大魏长安雪景赋》。”

  殿中又是击缶欢腾,簌簌大雪、醇香美酒、娇柔美人、文华诗赋,这世上又有什么比这还要醉人的呢?

  在雪中行了多久呢?

  没有人知晓,只知道太阳升起又落下,只知道大雪落下未曾融化过,越积越多,洛氏迁往白山黑水间,但此刻的辽东处处尽是白山,银装素裹不足形容,唯有白茫茫一片最是恰当。

  “嘶。”

  冰冷近乎僵硬的手握着略有些烫的兔腿产生了宛如针刺般的疼痛,使敢战士忍不住将还冒着腾腾热气的兔腿丢在雪地上,他连忙去捡,步履有些不便,他的脚也有些因为寒冷而感到僵硬了,然后便见到另外一只手将兔腿捡起来,他抬头一看竟然是家主洛谌,正想要行礼便被洛谌按下笑着说道:“有些热食不容易,都是儿郎们拼命取来的,下次可要拿稳,上面的泥不要吃。”

  说着洛谌用腰间小刀将那兔腿上沾染了些许雪泥的部分割下,在身上蹭了蹭自己吃下,将剩下的兔腿递还给那敢战士,还取出一块辛辣料道:“抹在上面,身体会更暖和。”

  望着家主离去的身影,敢战士眼中有泪水,他害怕在这严寒的天气中冻成冰晶,连忙抬袖抹去,只觉身体似乎恢复了一些温度,这不是错觉,洛谌有御寒拓展特性,能让人更耐严寒,他不知疲倦的在敢战士中行走便是为了让族人暖和一些,多有效不敢说,但至少穿着锦裘就冻不死,等到建起城池,便能照顾更多的人了。

  辽东北国的冬季实在是过于漫长,当大寒过去依旧有大雪覆盖时,洛谌心中未必没有绝望,当河流声于众人耳边响彻,当冰面被重重锤击,显露出那黑色的水质,抬眼望去,那宽阔蜿蜒如龙的大江虽结冰被大雪所覆盖,但其上无树,蜿蜒如龙。

  洛谌只觉浑身一松,整整一年昼夜兼程,终于到了黑水所在,紧绷了一年的弦,实在是太累了,所有的敢战士都立在冰面上,互相对视着,而后望向家主洛谌。

  洛谌噗通一声跪在冰面上,张开双臂,他的嗓子已经嘶哑不堪,此刻却用力嘶吼着,发泄着一直以来的压抑和悲痛,“至尊至高的素王啊,自昭城五百三十二人出,历时一载,终抵白山黑水,族人亡二十七,此谌之不肖,族人亡身俱已收敛,此刻子孙立于黑水之上,恭敬请求祭祀,素王万年,请灵坛!”

  敢战士们沉默不言,将二十七座灵坛从车上捧下置于冰面上,齐齐围成一团,洛谌手中持着神杖,纵然严寒,他亦解下皮衣将神袍披在身上,满面肃容道:“诸英魂神灵,吾等未负诸位之愿,于申亥日抵黑水之上,今告祭诸位,可瞑目矣,吾族将于此间建城,诸英魂神灵将立于新城,英魂归来兮,英魂安乐兮。”

  洛国中有无数上古的礼节和祭祀方式,众敢战士皆行最古老的叉手垂首礼节,齐声吟颂道:“英魂归来兮,英魂安乐兮!”

  风声摇曳呜咽,在众人耳边响彻,那大江两侧远山的松柏白杨在风中摇摆,其上的雪花扑簌簌落下来,望着这生动的一幕,洛谌愈发握紧了手中的神杖,众敢战士皆单膝跪于地,是逝去的族人英魂真的归来了吗?

  短暂简单却肃穆的仪式结束后,最大的问题摆在了所有人面前,那便是选择适合建城之地,要易守难攻,要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水源,要拥有能维持数万人粮食的土地,一路行来,洛谌心中已有腹稿,最合适的便是建造一座山城,能保洛氏不失,而后在山脚下再建造一座沟通的城池,山城难建,最先建者当是能聚集族人之城,这也是众人先行的最终目的所在。

  洛氏迁徙之远是常人所难以想象的,燕国于辽东建国百五十年,都未曾到过此处,在这里只有无穷无尽的野兽和茹毛饮血的胡人,这里的胡人以打渔和捕猎生存,一个个都健硕至极,体质稍弱都不可能存活下去。

  沿着黑水支流迁徙,洛谌终于选定了建城的地址,依山傍水之所在,他从戒指中以及大车上取下大量的工具,此刻辽东依旧是白雪皑皑,自然不能动工,敢战士们支起御寒的军帐,算是短暂的避寒,一队人去捕猎,一队人去凿开冰面捕鱼,亦有一队人前往收集干燥的柴火准备生火。

  一座城池,以木质的栅栏所围成的城墙,不足一人高,百十间木屋立在清雪后的土地上,洛谌告诉所有人,这座城叫做——凛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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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末列国时,天地有四极,曰极北辽东,曰极南琼州,曰极东滨海,曰极西西域,洛氏始建西域无双,又建辽东凛冬,凛凛而极于冬,其煌煌之功,巍巍之耀,古往今来莫有及者,有二三子望其项背,亦足列青史第一流矣!——《汉末列国·博闻》

第776章 一千三百年,俱往矣!

  日长马嘶,残阳如血,却不若真正的血赤红,亦不若赤血热腾,胯下的骏马不住踢踏着马蹄,扬起阵阵尘土,数十名敢战士围成一圈,手中马槊紧握,有数人着甲,数百雄伟凶悍的胡人同样策马围绕与敢战士对峙,俱是从渔猎中锻出的体魄,手中同样是锋利的武器,辽东胡人战力强大,其手中的精良武器是不可忽视的因素,燕国百五十年的发展,在辽东,那些大的胡人部落甚至有甲士,如今成为了敢战士的强敌。

  数十敢战士为首者正是洛襄,他亦是此行领袖,面对十倍于己的胡人,他未有丝毫害怕恐惧,深吸一口气后,发出宛如虎啸般的吼声咆哮道:“五载拭目,尔等当知我洛氏之名,阻我族归路者,死;归锋刃离去者,活;敢以锋刃,试吾之言!”

  燕国撤出辽东,胡人自然便顺势占据燕国故土,数年的万全准备后,洛襄受洛谌之命率一部分敢战士南归昭城,开始迁徙昭城子民,预料中的被胡人堵在了辽东土地上,但敢战士是何等神兵,纵不过数十人,亦能冲垮一道道胡人的拦截,顺利回返昭城。

  河北之地,封闭的昭公国带着些许荒凉,两百年来川流不息的士人百姓,随着封闭昭城令的下达,再不能往国中而来,唯有供给的商队能进入,以致于昭城通往四方的要道上甚至多了些许野草。

  这一日中,却有数十骑士踏进昭公国域中,这数十骑士面上俱带风霜,衣裳及衣下裸露的皮肤上甚至还有干涸的血迹,衣裳多有破碎,仅能略微蔽体,衣裳缝隙中可见有纵横交错的疤痕,录在胸前、背后及双臂上,甚至还有结痂不久者,其间有鲜血渗出,端的是凶悍难言又凄惨无比。

  这行人自然便是从凛冬城南返的敢战士,面对十倍于己的胡人,敢战士们杀死数十人后成功突围,待进入燕国势力范围内,胡人便不敢随意追杀,担心遇到燕国铁骑。

  昭城之门洞开,有数十骑奔出,洛谌之子洛攸策马在前,见得洛襄及敢战士之容,心中咯噔又有酸涩,于马上抱拳道:“阿襄,经年未见,你清减了许多,诸位族人皆辛苦,我安坐昭城,实在愧疚。”

  洛襄等归来的敢战士皆爽朗一笑,同逝去的族人相比,能活着再见到昭城,已经是得天之幸,洛宫重重大门皆开,钟声彻响,唤昭城族中望重者前来相聚首,敢战士去与家人团聚、疗伤,为其余未曾返回的敢战士带去家书。

  不多时,洛宫中已是人声鼎沸,众人皆望向洛襄,从洛襄那带着一道长长疤痕的额头,众人便知道这一行有多艰难。

  洛攸举酒叹息道:“阿襄,众族人一去辽东五载,昭城族人的心亦随之而去,忧之、虑之,昭城大雪日,族人皆祈祷素王上皇,不知尔等饥寒否、衣薄否、困苦否,今日见之,已不忍再问,满饮此酒,敬尔等。

  时光若水,昭城一闭,百姓沸腾,经年日久,俱已消散,诸国厉兵秣马,意图再战,百姓各疲其命,族中万物齐备,只待迁徙,问如今辽东若何,吾父,年岁已大,身体可还好吗?”

  洛襄痛饮满酒,只觉不足辛辣,辽东五载,洛谌履极凛冬,御寒延伸至众敢战士,但犹觉彻骨之寒,烈酒自是常饮之物,他抹抹嘴朗声道:“兄长勿忧,伯父尚好,坐镇极北白山黑水凛冬城。

  伯父有言:‘自昭城至辽东极北,苦行艰难,去时路途所遭遇甚重,数百敢战士精锐尚且有损,遑论城中老幼妇孺,若不改之,定为人间惨剧。’

  我等南归时,有敢战士八十二人,不过旬月,于辽东遇胡人十三部,有退却者,有搏杀者,至昭城下,仅余六十二人,余皆埋骨异域,痛惜哀哉。

  伯父言曰:‘迁徙辽东乃断尾求生,死中求活,而非自我放逐,自取灭亡之道。’

  兄长迁徙族人,当要慎而再慎。我等于辽东静待五年,俱为此而铺就,建城凛冬,于沿途便行之道作记,每处所在,俱有儿郎为此牺牲,当行其地,若见有青山松柏摇曳,大江川流不息,便是儿郎护佑族人。”

  洛襄声音中并无压抑,洛攸却能听出那其中的悲切和强作欢悦,当即哀痛沉声道:“青山松柏葬英魂,大江川流颂神功,山川有灵,其灵为亲,若大劫尽时,我族于辽东还能大兴,当以先祖为尊,为尊亲表山川神灵,以慰其魂灵兮。”

  洛襄闻言一怔,而后不发一言只是抱拳作揖,殿中众人皆戚戚然。

  洛襄等人回返带来辽东确切消息,辽东正建城,已备有屋舍后,早就已经做好准备的洛氏开始了真正的大迁徙,洛氏迁徙,如同行军,浩浩汤汤,家族真正的珍宝,都已经置放在戒指中带走,如今所带不过是戒指所不能大量携带的粮食、棉衣锦裘等物。

  青壮自然不惧长途跋涉,这些青壮都被组织起来作为护卫,洛氏在诸夏境内自然是无忧的,但进入辽东后,这样庞大的队伍,无数的辎重,看起来又不是特别强,一定是胡人眼中的口中餐,须知纵然是敢战士出行,都有胡人截杀,这便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尤其是洛氏的队伍中充斥着大量身体素质较差的妇孺,胡人定然不会放过。

  洛氏所做的计划为分批出行,第一批依旧是青壮为先,这些人先行出发,一是再次为后续族人趟路,二是进入凛冬城后,都是建城的劳力,能为后续的族人打下扎实的基础,最终首批迁徙的人数为万余青壮,数千妇孺,两千敢战士全副武装随行保护,待将这些人送到凛冬城,敢战士再返回昭城。

  如此大规模的人口迁徙,若不是洛氏出行,无论是汉国还是燕国,都绝不可能放任,当洛襄再次经过汉国和燕国边境时,甚至能嗅到其中的紧张气氛味道,他知道惨烈的战争或许将要再次开始了。

  春去秋来,寒降暑升,四季轮回,年年岁岁皆如此,昭城中的人踪愈发稀少,五年内,八九万人都已经尽数迁走,莫说内城,纵然是外城都不曾见到几个人影,在拐角处,多是年老之人聚在一起说笑,洛攸自外城负手走过,似乎要将昭城皆刻在脑海中,见到几个老人便施礼道:“诸位宗老,何以不随大队迁徙,待入辽东,亦有相谈之日。”

  那老人闻言眯着眼睛笑着道:“昔年洛国亡毁时,族中老迈陪葬者众,此番本欲随城偕亡,然家主令下严辞,不准殉城,我等不能拒之,便最后走,再看一眼,再看几眼罢。”洛攸闻言眼中有些暗淡失落,安慰道:“人生于世上,有生有死,物生于世上,亦有生有死,花有重开日,城有再建时,昭圣王能废墟上重建昭城,百千年后亦能如此,昭城在族人心间,族人所在,那白山黑水的极北寒风中,凛冬亦如昭城。”

  那些老人便望着洛攸笑,只是笑中带着悲意,洛攸不再于昭城晃悠,也未曾回洛宫,而是回到了宗庙,唯有宗庙才是洛氏永远的神圣所在,如今昭城中,唯有他一个嫡系在此,洛氏宗庙烛火永不息,他便跪在往日那处,开始祈祷颂唱,纵然素王消失,但对祖先的尊崇永远不会停止,这已经刻在洛氏骨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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