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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辛达抬起头来。

伊里斯王说:“推翻我。”

看到这里,罗思龄已经困到了极点。

不再撑得住打架的眼皮,她将手中厚厚的小说合上,再向床头柜上一扔。模糊间,看见闹钟指向了半夜一点。

罗思龄有点后悔睡前翻开了这本不知道是哪个学生遗留在她书桌上的《空灵大陆史诗:露辛达女王》。

这是一本西方的中世纪奇幻文学,虽然粗糙的翻译腔使得小说的遣词造句矫揉造作得不忍直视(什么吟游诗人,诸神,还有your majesty?),但是作者将主人公“露辛达”的冒险故事描写得十分刺激精彩,情节意外地吸引人,罗思龄一不留神就看到了大半夜。

虽然只看了“露辛达公主”人生奇遇的小半部分,一想到明天还要早起去实验室工作,罗思龄还是将小说撂下:

对她来说,消遣用的虚构类小说再精彩也只是打发时间,不能影响正常的工作生活。

罗思龄合上书,定好闹钟,关上台灯,匆匆翻个身将被子卷好,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没有再将这本《露辛达女王》放在心上。

所以,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她的身上,罗思龄在弗恩宁顿大森林里醒来时,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呆滞。

她呆若木鸡地看着四下里以橡木,榕树还有蕨类植物构成的奇异原始的大森林,像一只刚刚被人摘了下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大呆瓜。

她喃喃地说:“What,the,actual,fuck?”

刚刚醒过来的罗思龄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处在《空灵大陆史诗:露辛达女王》中的弗恩宁顿大森林。

她以为自己在梦里睡得懵了,只是目光呆滞地半跪坐在森林里。

空灵大陆的诸神显然没有给予这位外来者更多的反应时间。就在罗思龄望着身边巨大的橡树发愣时,森林的另一边由远及近地传来一些急促的“哒哒哒哒”的马蹄声。

茫然的外来者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这一看,一声尖叫就冲在了嗓子里:

一支“马队”疾行在森林里,速度飞快地向她靠近——

可是,这“马队”却不是她的认知中的“人类骑在马匹背上”,而是人类上半的身躯,下面融合生长了马匹的四肢的“人马怪物”。

罗思龄的尖叫声还没有发出来,为首的“人马怪物”已经“唰”地挽起手中铁制的狩猎长矛,居高临下地对准了她的咽喉。

怪物说:“What is a Daughter of Pyrrha doing here in our forest?”

罗思龄已经吓得傻了,哪里还能听得懂对方口中的外语在说些什么?她只是仰头呆坐在红褐色的土地上,傻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长矛:外来者的世界观显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她就这样愣愣地冻住,连闪躲与尖叫都忘记了。

那个后来在罗思龄心里被她称作“先知”的人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事实上,严格意义上说,“先知”从来没有表明过自己“先知”的身份,他看上去甚至不完全是一个“人”:

他在半空中突然出现,缓慢凝成实体,披着纯黑色的兜帽长袍,整个人是阴沉沉黑漆漆的一片。那画面简直像是什么灵异电影里的鬼魂显灵。

“先知”低沉地开口,先是同人马怪物说出了一串罗思龄更是没能听明白的外文,语音语调低沉古怪。罗思龄并不知道“先知”同这人马怪物传达了些什么。

她只知道:那人马怪物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然后“唰”地一声收回了长矛,头也不回地转身策马离开了(说起来,他们应该不是“策马”,而就只是简单地转身“跑开”了吧)。

这一支“马队”出现得突然,离开得也突然,罗思龄还处于世界观受到极大冲击因而脑海中茫然一片的阶段,那古怪的先知却在此时给她抛下了一枚更加重量级的信息弹:

他用她听得懂的语言说:“这不是梦,罗莎琳·梅菲尔德。这里是真实的空灵大陆,而你,则会成为伊里斯翼人族的王后,亚瑟兰德·路易·斯图亚特二世的妻子。”

“这不是梦,罗莎琳·梅菲尔德。这里是真实的空灵大陆,而你,则会成为伊里斯族的王后,亚瑟兰德·路易·斯图亚特二世的妻子。”

这一句话虽然是用罗思龄的母语说出来,每一个词单拎出来罗思龄都能听懂,可是连起来的语句是什么意思,她怎么也不能消化。

这位先知显然高估了罗思龄对这类重量级信息的接受度。不等罗思龄作出任何反应,他反而加快了语速,严肃而迫切地说:“我没有时间了,罗莎琳,你听好——

“你现在身处于受到人马族栖息的弗恩宁顿大森林,虽然人马族短期之内不会再找你的麻烦,可是空灵大陆上的第一次全族群战争即将爆发,森林对于你,依然不是安全的栖息地。穿过森林,跟随奥莱恩星的指引,向西北行进,你即会抵达伊里斯翼人族所隐居的格兰平雪山。伊里斯王,你未来的丈夫,他将会给予你应得的庇佑。”

眼看着说完这一句话的先知身形逐渐变得透明,显然即将消失,罗思龄才如梦初醒,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拽住先知黑色的袍角,仿佛绝望的溺水之人拉住最后一根浮木。

“等一等,”她混乱地说,“Fuck——我是说,别走,等一等。”

所有感官里传来的刺激都有些太过于真实了——森林草木的气息,空气中潮湿的露水,不知名鸟类的鸣叫,清晨阳光的温度,这周遭的一切——有一种不详的直觉攫取了罗思龄的神经。

她紧紧地抓住先知的袍角,呼吸急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目光混乱地看着眼前的人(是人吗?),有惊骇的生理泪水夺眶而出,自己也不知道。

可是不管罗思龄如何执拗地拉住先知的长袍,那黑袍终于还是在她手中逐渐变得透明了。

完全消失前,先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轻声地说:“就将这段旅程当做一段伟大而浪漫的冒险吧,我最亲爱的罗莎琳。你是唯一一个有能力使得冷漠的伊里斯王真正陷入深爱的人。你是露辛达女王的明灯。你为第一次全族群战争带来和平。你是空灵大陆之上,一个不可或缺的灵魂。”

“罗莎琳,我亲爱的,请你在路过瑞威尔河时,为弗兰西斯捎带回来一杯瑞威尔的河水好吗?”杰茜卡说,“老医官说,那将对他的头痛大有用处。”

“当然好,”罗莎琳将背包抡在背上,回过头来爽朗一笑,“没有问题。”

被罗莎琳的笑容感染,杰茜卡忍不住也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来。

三个月曜轮之前,罗莎琳还是富斯特村里十分令人警惕的外来者。毕竟,她出现时的样子实在是糟糕透了——黑色的卷发一缕一缕地打着结,身上披了一件旧式的斗篷长袍,鞋子也走得有些烂了。那脏兮兮病恹恹的模样,活脱脱是个黑暗时代会遭人狩猎的女巫。

还是村子里最衰老且不详的黄眼牧羊人和这“女巫”同病相怜,对她产生了一些恻隐之心,给了她一口水和一块干面包。这“女巫”得知老牧羊人被视为不详的原因是他那发黄的眼球后,说出的话却令人意外:“也许你是得了黄疸?”

“黄疸”这个词在富斯特村可是个新鲜事,有一些村民更加坚信这个女性外来者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巫。住在黄眼牧羊人隔壁的猎人弗兰西斯和他的妻子杰茜卡却不这样认为:

老牧羊人收留了可怜的外来者,外来者显然心存感激,他们听见她诚恳地对老牧羊人的黄眼病提出治疗的建议,什么早睡早起啦,多吃绿色的叶子啦,不要饮酒啦(富斯特村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老牧羊人可是酷爱苦艾草酒的老酒鬼了)。

外来者说:“我观察到,你每天都要喝不少的酒。在我的家乡,眼睛和皮肤发黄有可能是喝酒引起的肝脏问题——呃,我不是医生,这在我的家乡算是一种常识吧。当然,也许你的黄眼睛并不是由饮酒引发的,但是试试戒酒总没有坏处嘛。如果肝脏的功能得到保护,说不定能有缓解症状的可能性呢。”

大地女神盖亚在上,杰茜卡发誓,这三个月来,死马当做活马医的老牧羊人听从了外来者的建议,他的黄眼睛真的有所好转(他那张老脸都没有那么发黄了)。

肝脏——女神在上,杰茜卡想,谁能知道老牧羊人黄眼睛的问题是出在他的肝脏上呢?

因此,富斯特村的老医官也对这位外来者产生了深厚的兴趣,他认为外来者也许是流浪的医者,想要同她交流。杰茜卡却听见外来者——不,现在应该叫她牧羊女罗莎琳了——杰茜卡听见罗莎琳有些尴尬地对医官说:“呃,我向女神起誓,我真的不是医生。我是做高分子和复合材料的,呃,科研工作者。”

富斯特村里没有人明白“高分子和复合材料”是什么意思,但不管怎么样,罗莎琳和老牧羊人以及医官都结下了友谊。她留在了老牧羊人的木头屋里住下并开始学习一些牧羊的工作,就这样和杰茜卡以及弗兰西斯成了邻居。

杰茜卡虽然一向对罗莎琳感到无比的好奇,她们之间也只是匆匆的点头之交(罗莎琳每天忙着放牧,而杰茜卡则要操持家务——神知道一个猎户家庭每天有多少事情要忙碌),直到有一天,弗兰西斯在太阳落山之后的三个星时里都没有回来。

就在杰茜卡惶急得团团转,忍不住要像一只没头的苍蝇一样孤身冲进弗恩宁顿大森林时,是放牧归来的罗莎琳及时拉住了她。

罗莎琳十分冷静地说:“你没有狩猎的经验,去到森林里也只是送死。不论弗兰西斯命运如何——愿盖亚女神保佑他——他都不会希望你这样做。”

而杰茜卡显然已经方寸大乱。她冲着罗莎琳发怒道:“你不明白——你不是什么人的妻子,也不是什么人的母亲或女儿,你是一个外来者,你当然不明白。”

罗莎琳显然就是一愣,却没有放松拉住杰茜卡的手臂。

感谢盖亚女神,就在两个邻居的冲突与拉扯间,弗兰西斯和他的爱马波尼及时地冲出了弗恩宁顿大森林。

一人一马都很狼狈,好在他们似乎都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杰茜卡冲上前去,抱住弗兰西斯就是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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