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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爱她,爱她的清醒,爱她的智慧,爱她对自己与这世界的认知,爱她看破事物本质却不消极避世的目光。
他爱她独特而无可替代的灵魂。
12.2
罗莎琳得老实地承认,亚瑟兰德倾身上前吻她的时候,饶是她自觉问心无欲,也有一瞬间的意乱情迷。
无他,实在是因为,他太美了。
铂金色的长发,象牙雕刻一般的面颊,宝石一样深邃的眼睛,他阖上眼睑,这样轻柔地仰首吻住她的嘴唇,罗莎琳可以看见他微微颤动的眼睫。
那眼睫如同细小的绒羽,一下一下地撩过她的心脏。
更何况,他只是颤抖着将双唇贴在她的肌肤上——平日里最优雅自若,傲慢骄矜的亚瑟兰德,真正亲近一个人时,竟然如此青涩稚嫩且纯情。罗莎琳只觉得自己心脏里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坍塌,一切的冷静理智全飞到了九霄云外,天地之间除了雪白的玫瑰桉,就只剩下了眼前的这一个人。
罗莎琳忽然退开一点,然后伸出手去,捧住了亚瑟兰德的面颊。
“不是这样的。”她说。
而亚瑟兰德面颊飞红,眼神迷离,呼吸不匀:“什么?”
“我说,”罗莎琳嗓音沙哑,语气低靡,她半低下头,将额头抵在亚瑟兰德额前,低低地笑了一声,“亲吻——它可不止是这样的。”
12.3
当罗莎琳低下头来,重新覆上他的双唇,亚瑟兰德的脑中仿佛“砰”地炸开了一道惊雷,劈出无数火树银花。
一开始伊里斯王还能够模模糊糊地感到惊讶而羞赧,怎么还能是这样的,这样的,原来它还可以是这样的……嗯……这样的。
到得后来,呼吸急促间,神迷目眩,连胡思乱想的余地都被夺取,就只剩下意乱情迷。
当然罗莎琳也没有比他好过多少——身为引导者的人族女子无数次在内心里感叹,怎么能有人是这样生涩,却又这样热情;这样芳香馥郁,又是这样甘冽清甜?
四目相接,两厢迷失,一番缠绵,亚瑟兰德的手掌虚虚地扶在罗莎琳的腰间。
他说:“我爱你,罗茜。”
“我爱你,罗茜。”
如果说亚瑟兰德温柔且珍爱的轻吻是一道迷幻剂,这一句缱绻且郑重的告白则成为了一道惊雷,猛地将罗莎琳从阿芙洛黛缇女神编织的幻境里拉回了现实。
她惊愕地看着眼前的冰雪美人,伊里斯王骄傲的头颅温顺地低下,那平日里风致楚楚而漫不经心的眼睛里这时黏住了三千温柔缱绻的情丝,和漫天的玫瑰桉花一起,细密地将她包围。
完了,罗莎琳想。
全错了,都乱了。
她混乱地推开亚瑟兰德,撑着身子跳下树桩,“腾腾腾”地退开了好几步,将冰凉的手指按在太阳穴上。
而伊里斯王毫无预防地被她推得倒退了半步,晾着空空的双手,目光惊愕地看着她:“罗茜?”
罗莎琳下意识地说:“罗莎琳。拜托你,叫我罗莎琳。”
13.2
很久以后伊里斯王再回想起那一天的荒唐糊涂事,他不得不承认,将事情发展到那样尴尬而窘迫的境地,他需要负起主要的责任。
亚瑟兰德王第一次,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陷入无法自拔的深爱,他太过于没有经验,在完全没有确定对方心意的情况下(他甚至可以肯定,在玫瑰桉林那个时候,罗莎琳确实完全没有爱上他),就冒失地说出了“我爱你”这样的昏话。
亚瑟兰德回想起自己那时的手足无措,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因为第一次陷入陌生而汹涌的心潮,因而心中茫然而焦躁。是他的患得患失将一切都搞得砸了。可是罗莎琳她并没有这样的认知,她只是吓得连连摇手:“女神在上,这可不行。”
只有亚瑟兰德知道,虽然那时他的表面上还维持着一贯优雅矜持的风度与仪态,他的内心里其实已经完完全全地窒住了,头脑不能思考,只能进行机械而无意识的对答。
他说:“为什么?”
罗莎琳揉了揉脸,有点语无伦次:“因为这怎么可以?什么爱不爱的。你如果爱我,对你对我,造成的都只能是伤害啊。”
“是因为你害怕黑袍先知的预言吗,罗莎琳?”亚瑟兰德怔怔地说,“成为我的王后,便将会死于露辛达公主导致的难产?”
“什么东西?”罗莎琳惊愕地说,“哦,不是,我是说,女神在上,当然不是。”她早把“王后”还有“露辛达公主”这件事忘在脑后了。
亚瑟兰德说:“那是因为什么?”
罗莎琳下意识地答:“当然是因为我要回家。”
说出“回家”这两个词,两个人都是一怔,罗莎琳自己头脑一震,终于有些回过神来。
她匀了匀呼吸,伸出手背贴了贴自己的额头。手背上冰凉的温度让理智更加清楚地回笼了,罗莎琳的眼神逐渐地恢复清明,终于能够镇定一些地组织语言。
“如果说,”她说,舌头还是有些打结,“我是说,如果在这个异世界的空灵大陆活出人生与价值,是我不得已而为之的次之选择,那么,所谓的,”她顿了顿,“呃,爱情,家庭,就完全是我无心发展的东西了。毕竟,我最终还是希望回到我的家乡去。这点,我想你应该知道得很清楚,亚瑟兰德。”
亚瑟兰德点点头,恍然自若的神情没有改变,面颊上却突然涌起了一些病态的潮红。
“那么,”他哑声说,“刚才的那一个吻,又算什么?”
罗莎琳一愣,她又“呃”了一声,然后脸上便露出了一个惭愧的表情——
那表情里并没有任何属于恋爱中的人的忸怩和羞涩,现在她看上去已经彻彻底底地清醒了。
“对不起。”罗莎琳微微地低下头去,双手交叠在身前,诚恳地向伊里斯王道歉,“真的对不起。那完全是我鬼迷心窍,头脑发热了。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
亚瑟兰德没有说话,罗莎琳抬起头来,恳切地说:“我知道的,如果我对你无意,我就不应该做出任何让你误会的事。真的真的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我刚刚是怎么了。”
人族女子抿了抿嘴唇,伊里斯王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地感到懊恼和歉疚。后来在一切都变好了之后,他们也谈论过这一个话题:罗莎琳坚持地认为,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没有爱慕的心意,那么他应当将话说得明白清楚,而不是将对方的心悬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做出一些模棱两可的事来。
不给人以任何错误的希望,才是真正的对人好。
而亚瑟兰德沉默了很久,直到脸上的潮红逐渐变得苍白,他才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他说。
13.3
很久以后,罗莎琳曾经对亚瑟兰德说过:“站在你的角度,当然你可以指责那一天我的态度过于凉薄。可是站在我的角度,也请你体谅,这整件罗曼蒂克的事对我来说实在是太过于突兀了。”
自从她的灵魂莫名其妙地降落在了这一片空灵大陆上,她接连经历了无数的兵荒马乱,世界观的颠覆,又目睹了战争的残酷,将自己活下去的信念打碎又重组,她的人生中——无论是新人生或是旧人生——都有着许多比风花雪月更重要的东西亟待她的发展。罗莎琳是真的真的完全没有精力去考虑自己的罗曼史。
当然,玫瑰桉林里发生的整件荒唐尴尬事,她想,她也得负起相当大的责任:
只有她自己知道,美色当前,她是真的失控了,以至于达成了“她实打实地轻薄了对方最后却不想负责”这样一种相当差劲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