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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琳娜安静地说:“寒季来临之前,我同斯图亚特二世陛下一同听到了来自不知名祭司的神谕。他说:可以改变空灵大陆历史上战争与和平的人物降临在弗恩宁顿大森林了,只有现任的伊里斯王孤身一人前去迎接,才能使得这个伟大的人物屈尊莅临格兰平。”

大祭司瞧了瞧几乎有些失魂落魄的人族女子,怜悯地阖了阖眼睛:“在传达完毕这一条神谕之后,那一位黑袍的先知祭司便消失了。因此,我并没有办法知悉,这一次,发出祷告并得到女神回应的是哪一位空灵大陆的生灵,也并不能知道,他又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在众多的灵魂中选择了带回你,罗莎琳。”

15.2

听完这一个故事,凯汀斯斯普林斯的会客大厅陷入了一阵漫长的寂静。

空旷的大殿里落针可闻,只有殿外偶尔地,传来一些格兰平雪山里山风的呼啸。

巴洛克宫殿大理石的拱顶上,浮雕的女神石像怜悯而慈悲地垂着眼睛,无声地将殿里的两个女子审视。

其实连罗莎琳自己也不知道,她自己是什么心情。

她似乎没有痛苦,也没有愤怒,甚至没有迷茫。人族女子几近于平静地,流畅而无悲无喜地询问:“那个造出方舟的少年,最后他怎么样了?”

海琳娜则回答说:“少年被人皇尊为阿拉特的无上智者,一生享尽尊荣,他最终开办了盖亚高级神学院,也就是现在空灵大陆所有高级学院的启明星——终其一生,他都生活在空灵大陆之上,直至死亡。”

“哦,好,”罗莎琳木然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15.3

“我知道了。”

这句话说完之后,罗莎琳其实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只是枯坐在大殿里,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作出任何反应。

后来海琳娜同她成为了关系还不错的朋友,大祭司曾经对着她叹了一口气:“你那个时候足足沉默了将近一个星时。我为了不打搅你的思绪,在大殿里站得腿都要僵了。”

罗莎琳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以为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寂静过去,她就紧接着轻轻地笑了一声。

“其实,”她轻声说,“大祭司,你现在说这些,对我已经没有那样大的冲击了。”

大祭司在听着,罗莎琳朝着她微笑了一下:“不必那样看着我,大祭司。我并不觉得我可怜——至少没有你想得那么可怜。”

海琳娜看着她,罗莎琳笑着摇了摇头:“刚刚来到富斯特村的三个月曜轮里,我每一天都在拼命分析,拼命思考,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又应当怎样做,才能回到我的家乡去。”

顿了顿,她抬头看了看城堡的天窗。窗外是格兰平常年不变的风霜与雪,洁净,肃穆,慈悲又无情。

“可是其实,”罗莎琳平静地说,“我心里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晰且绝望地明白:我对于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并且很可能穷尽一生,我也找不到答案。”

她注视着窗外,格兰平山巅那终年皑皑的积雪,无声地笑了一下:“我也的确设想过,我是否要将我一生里所有的时间与精力,都花费在‘追寻回家的方法与穿越的真相’这件事上……大祭司。”

海琳娜轻轻地“嗯”了一声,人族女子终于慢慢地回转过头来。她不再注视窗外的风雪,而是直视伊里斯神殿至高无上的祭司。

她的语气并不激昂,甚至目光也十分平和,可就是这样轻描淡写的叙述中,却有着一种属于人格与内心的,真正的强大与坚韧。

她说:“我不会。”

I won’t这两个单词说出口来,罗莎琳忽然就露出了一个微笑。

她微笑着,平静地说:“我不会放弃追寻回家的方法,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我依然会积极追寻事情真正的真相。可是,我同样不会将我百分之一百的时间,精力还有情绪全部投入在这一件虚无缥缈的,且无法由我控制的事情上——因为有很大概率,那将使我不断地陷入希望与绝望的轮回,折磨击垮我的精神,使我最终陷入真正的崩溃。”

海琳娜看向她,罗莎琳对着她笑了一下。

她说:“我会妥善使用我的时间与精力,构筑我的事业,丰富我的生活,实现我的追求。如果我最终不能回到自己的家乡去,至少这一生也不止是耗费在没有结果的‘回家’这一件事上。这是我自己权衡过了所有的利弊得失之后,自己做下的决定。它会为我带来怎样的后果,收获快乐还是痛苦的人生,我都愿意承担。”

听到这里,海琳娜终于露出了这场谈话中的第一个真心的,温暖的笑容。

“我知道。”她说。

罗莎琳看着她,大祭司温柔地说:“正因为我知道你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所以我才会选择在这一个最好的时机,将这一切告诉你,罗莎琳。”

15.4

当罗莎琳对亚瑟兰德说:“我内心的第一信念,是找到回家的方法;而第二信念,是在第一条办不到的情况下,在这一个世界,创造出同样属于自己的人生,实现自我的价值。”

她是真的全心全意地这样想的。

可是,枯坐在亚瑟兰德的床前,注视着伊里斯王面颊酡红的瑰丽睡颜,罗莎琳怔怔地想,原来,她心中其实还是有着那么多的,她自己都不知道尚还存在的“回家”的希望。

那样的希望充斥着她的一整个灵魂,使她在潜意识中依然以“外来者”自居,以至于眼前的美人向她表白,她在最本真的意识支配下,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就是:

“可是,我终究要回家。”

然而,那百年以前的方舟少年,他的“一世尊荣”在瞬间击碎了罗莎琳内心所有隐秘而微小的渴盼,她不得不绝望地直面一个她再也不能抱有任何希望的事实:

她是真的,真的,真的非常有可能,再也回不到自己的家乡去了。

当伊里斯王悠悠地醒转,罗莎琳已经在亚瑟兰德的病床前整整枯坐了三个星时。

她知道亚瑟兰德正在病中,这也许不是同他谈起深刻话题的好时机,可是,罗莎琳看着伊里斯族美丽的君王,不知道为什么,平日的理智与忍性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似乎无法再忍耐自己内心积压已久的情绪。

她哑声说:“亚瑟兰德。”

亚瑟兰德则愣愣地,条件反射般地应道:“罗莎琳。”

“我想,”罗莎琳轻轻地说,“做完金属的这个研究项目,我可能,就要离开格兰平。”

“我想,做完金属的这个研究项目,我可能,就要离开格兰平。”

这句话甫一说出口,罗莎琳就看见了伊里斯王那因为生病而显得苍白的脸颊上迅速地涌起了一些病态的潮红。

亚瑟兰德怔怔地看着罗莎琳,瞳孔微缩,而罗莎琳垂下头去,不知道为什么,避开了平时她一贯坦然直视的亚瑟兰德的眼睛。

“你知道那个方舟少年的故事,”她低声地说,“你也知道黑袍先知的神谕。你甚至知道我有那样一块欧珀石。所以你知道,亚瑟兰德,我得去阿拉特王国碰碰运气——我得去看看,那个方舟少年有没有留下关于异世界穿梭的只言片语。”

而亚瑟兰德只是轻轻地叫了一声:“罗莎琳。”

“嗯。”

“罗莎琳。”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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