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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手想了想,回答道:“应该是斯图亚特家族,还有伊里斯女神的祭司大人吧?据说他们不愿意搬迁,说是要留在雪山之巅那最接近天的地方供奉天空女神。”
人马骑士点点头,转回过头来,有点疑惑地看着罗莎琳:“你是要去拜访斯图亚特家族?”
罗莎琳点点头:“是的,我要去见伊里斯族的君王,亚瑟兰德·斯图亚特。”
当她说出“亚瑟兰德”这个名字时,语气不自觉地变得温软柔和,然而对面的人马族却在一瞬间迅速地警惕了起来:“'伊里斯的君王'?不对劲。警戒!”
罗莎琳一怔,人马族的巡逻小队已经“唰”地抽出长矛,将她密密地,团团地围住。
当然罗莎琳没有反抗(她甚至对眼前这似曾相识的一幕感到一些啼笑皆非),她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平和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马巡逻小队,开始冷静地思考双方的误会与错漏发生在什么地方——
不需要花费太多太久的时间,现在的罗副教授已经是一个非常镇静敏锐的人,她很快就对比着发现,这一次来自人马族的“围攻”和上一次出现了一些很大的不同:
上一次在弗恩宁顿森林里,一言不合就用长矛指住她的人马族,他们都赤着上半个身体,卷发也散乱地披在肩头,不曾打理;而这一次的巡逻小队,他们穿着统一制式的短袍子,那袍子上面还挂着肩章,瞧上去是质量不错的纺织品。他们的长发也梳理得干净整洁。
甚至他们手中的武器,罗莎琳依稀记得,上一次他们手中所持的,就是最原始普通的那一种铁制矛头,做工粗糙,锈迹斑斑,而这一次的“长矛”,则瞧上去结实锋利得多了,类似于漂亮的红缨仓,是打磨制作得十分精良的武器。
更重要的是,上一次,他们野蛮而不由分说地对她直接施行了近乎于暴力的威胁,而这一次,他们则是首先彬彬有礼地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在她说出“我要去见伊里斯的君王,亚瑟兰德·斯图亚特”这一句话之前,对方的态度都非常诚恳——
这些全部都是社会与时代变迁发展之后,文明进步的标志;而这样的文明发展,无疑需要不少的时间积累。
“我明白了,”罗莎琳轻轻一拍手掌,恍然地说道,“我的时间过去了七年,可是空灵大陆纪年却过去了远远不止七年——这很可能已经是露辛达女王统治之下的那一个空灵大陆了。”
“当然这是露辛达女王统治之下的空灵大陆,”人马骑士这样说,大约是看她没有反抗的意图,因此也没有进一步将冲突加深,只是冷静地说,“女士,很抱歉,基于你的言论,我们不得不暂时将你羁押审讯。”
“我明白的。”罗莎琳点点头,“斯图亚特家族已经不再是伊里斯的王室,而是,怎么说,相当于'前朝'了。”
这样说着,罗教授把自己逗笑了:“可以,没想到有朝一日,我成了一个企图'复辟'旧王朝的顽固遗老。”
而人马族巡逻的骑士不再多说,只是挥一挥手:“带走她。”
罗莎琳向庇佑这片土地的阿尔缇弥斯女神发誓,在人马族巡逻的骑士说出“ take her”这两个单词之后,她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图。
当然,如果女神真的正高高在上地注视或安排着这一切,那么祂大概是心血来潮,在逗着她玩吧——
在人族的骑士说出“带走她”的同时,罗莎琳举起双手,配合地上前走出了一步。
可就是这配合的一步,让她的脚下绊了一个踉跄:她似乎是踢到了什么石头或者朽木一样的东西,身体一个趔趄,失去平衡,直直地就向人马族的长矛上撞去。
尽管那一位人马骑士下意识地将长矛撤走了一些,罗莎琳还是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左臂在地上撑了一撑,卸了一些力,额角还是撞在了什么东西上。头部一阵剧痛,在完全昏迷过去之前,罗莎琳啼笑皆非而有些抽离地想:
如果她就这样再次“死亡”,那么这大约是所有的“穿越者”里,最莫名其妙,最黑色幽默,也最窝囊的一次“死亡”了吧。
——Fuck。
复合材料学的实验大楼里,当罗思龄实验室的两个硕士学生路过导师的办公室,他们正好瞧见平时一贯脾气温和的罗老师十指紧收,硬生生地把手指上捏着的一沓刚刚打印好的文献掐皱了。
实验室新来的小师妹颇有点胆战心惊地回头看了看:“罗老师这是怎么了?”
师兄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他随口说:“应该没事,老师可能就是心情不好吧。不过你别担心,她不会随便冲你发泄情绪的。”
“是, 是。”师妹连忙说, “我知道。罗老师人很好。”
师兄就笑了:“怎么,你这么怕罗老师的吗?你被她训过啊?”
“那倒没有, ”师妹连忙摆摆手,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下,还是坦诚地小声说,“但我心里就是有点,呃,怕她?怎么说,她的确是很好的人,我有什么问题她都愿意特别耐心地教我,也没有像那个谁一样, ”她把隔壁教授的名字含混过去, “没有像他一样天天支使着学生为他做这个做那个。”
师兄奇道:“那你既然都知道罗老师的好处,怎么你还怕她。”
“我觉得,”师妹说, “她面前就像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一样。再怎么亲切,都跟咱们隔着一层。”
师兄疑惑:“不会啊, 就像你说的,她给方向提建议的时候都挺真诚的。”
“不,不,”师妹说, “她当然很真诚。怎么说呢?”
她苦恼了半天,最后才干巴巴地形容:“就是,我有需要帮助的时候,她都没有保留地帮助我——但是这种关系不是双向的。她对我们,对身边的人,好像都从来没有期待过什么回报,也不怎么愿意发展亲近关系。这就好像,怎么说,好像她心里有一个别人碰不到的世界一样?就比如现在,她心里应该有什么事情很困扰烦恼吧,可是她从来也不对别的人说,也不寻求别人的帮助。”
小师妹说着,回头看了看导师办公室的玻璃门。
罗副教授一向有午休小憩半小时的习惯,尽管她今天已经小休过一次,可是她今天似乎的确心情不大好,这时候半趴在办公桌上,几乎是有些挫败地将头脸深深地埋在手臂里,一动不动了很久。
师兄耸耸肩,说:“没办法,每个人都有别人无法触碰的属于自己内心的世界吧。罗老师就是这样的人。”
一旁的大师姐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倒是停下手中的文献阅读,疑惑地向着导师办公室的方向看了看,奇道:“我读博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看见罗老师发脾气呢。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事,能让罗老师都这么烦心?”
罗副教授确实很久没有体验过眼下这一种近乎于“心烦意乱”的感受了。
毫无征兆与逻辑地在两个世界观之中来回穿梭,这样的事情在短的时间内发生在身上,再老成持重的人大概都会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挫败与烦躁。
不过情绪只是上头了几秒,罗副教授用冰凉的手指贴了贴自己的额头,再做一个深呼吸,然后就冷静地开始行动:
她将自己今天下午的会议全部取消,用邮件与学校的行政工作人员联络好,确保下午办公室不再会有人打扰之后,立刻和着热水吞下了十几毫克的美拉托宁,然后趴在办公桌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再次进入小憩的梦乡——
果然如同科学家分析预测的一样,当她再次睁开眼睛,面对的不再是自己明亮整洁的实验楼办公室,而是昏暗的,西方中世纪模样的监狱囚室。
她在现实世界沉入睡眠,就回到了空灵大陆之上。
一个狱卒看守模样的人看见罗莎琳缓缓地撑着手臂坐起身来,还冲她打了个招呼:“嘿,你醒了。”
罗莎琳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打量了一下周遭的情形:
狭小而黑暗的石头垒成的建筑,斑驳的墙壁,铁的栅栏,没有窗,身子底下铺了一些干草,空气中传来一些生锈与发霉的味道。这是一个完全符合她典型印象的西方中世纪牢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