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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外公在他父亲离世前一年就因车祸去世了,现在老宅只剩下了一个年过七十的老太太,她性格朴实又腼腆,腿脚和眼睛都不太好,如今连稍细些的活计都做不了,每日只能念着佛经,希望佛祖能保佑她的孩子们幸福平安。

她完全不知道岩濑惠母亲再婚的事。

家里的孩子也没人敢把那堆破事儿给她说,生怕这位心脏不好的老太太因此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岩濑惠把车停进车库,又跑了三趟,把行李和猫咪们都搬了上去,明明他不长带猫咪回来,只是偶尔会把猫带回来寄养,但老人还是请人给家里封了窗。

“你这是又多了一只?”外婆眼睛不是很好,但她还是能看出来多了只陌生的影子,黄乎乎的,还小了一大圈。

“这可不是我路上捡的。”岩濑惠辩解道,“这猫就是碰瓷的,一路上跟着跑我家。”

“有同事要养,等他出差回来我就给他抱过去。”

老人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橘猫的毛,嘴上说我们惠惠是善良的孩子,天生招小动物这么喜欢。

岩濑惠没有出声。

人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按理说父母的性格多少会影响孩子,甚至一模一样,但在他家却是行不通的。

虎毒尚不食子,在他看来,他母亲的所作所为很人渣,和外祖父母这种出了名的老好人完全不同,但她还有丝人间真善美,知道孝顺老人。

舅舅说这是因为母亲是抱养的,不是亲生的缘故,到底不是一家人,而姨妈则说妈妈就是亲生的,这种话不要再提了。

外婆完全不知道,至今还以为丧夫的小女儿跑到外面参与工作,励志要赚钱养活自己了。

在她看来这完全没必要,补贴足够她富足的生活余生了。

“算了,你妈一向主意多,我什么也不懂,说也是给她添乱。”发现自己早就脱离时代的老人只能如此接受,“但是小惠你多劝劝她呀,她一个几十年没出去工作过的Omega,别乱搞些什么投资的东西,被人把钱骗光了。”

岩濑惠每次都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这次面对老人的疑问,他也是半真半假的交了底儿。

“突然感觉上班天天上班太累了,平时放假也歇不好,就休了假,回来陪陪您。”

“哎呀,那会不会给他们添麻烦呀。”

“没事儿,我们是外企,没国内企业那么讲究,平时其他人也没少请假。”岩濑惠让老人放宽心,又给她提了几盒点心,说是给她买的。

其实这次回来的匆忙,只有一盒是顺路买的,其他都是之前公司发的,又或是客户送来迹部不要,扔给他和新秘书分的。

但老人不知道,也没见过,只是掉了牙后依然爱吃甜食,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然后把第一个分给了岩濑惠。

接过甜点的他心里有些苦涩。

同时对母亲的怨恨也添上了一分——为什么要做那种伤害亲人的事呢?

就因为你的丈夫是个beta,而不是每个Omega都有的alpha?

别说是身为beta的岩濑惠了,其实身为Omega的姨妈也不是很理解,只能不断的猜测,小心的劝说,然后被母亲劈头盖脸地骂一句:“站着说话不腰疼!”

没有alpha标记的Omega就那么痛苦吗?那alpha呢?

坐在天井下方的台阶上,岩濑惠忍不住摸上了后颈,昨晚被迹部景吾啃了许久的地方还有些肿胀,但摸上去却不疼了。

但是感觉硬硬的,像还在充血。

“小惠。”端来热茶的外婆喊住了他。

达菲的毛绒大尾巴扫过地面,好像像模像样的给要落座的老人扫了扫台阶。

岩濑惠扶着她坐了下来。

“听你姨妈说,她给你介绍对象了。”不知道为什么,老人突然提起了这个问题,“有好的人的话,你也多接触接触,不要像你姐姐那样,一把年纪了去年才结婚。”

岩濑惠嗯了一声,只说现在合适的不好遇到,看缘分吧。

老人年纪大了,思想也比较守旧,他没必要和对方争执个不停,还有几次像这样能陪对方呢?

就这样吧。

“她说她给你介绍的都是beta,不过我觉得……”老人吞吞吐吐地说,“只要人好就行了,beta和Omega都没什么,或者alpha也行,邻居家的beta孙子在美国嫁了个alpha,现在过的也挺好的。”

岩濑惠觉得“嫁”这个词用的有些幽默。

“好。”他这么答应下来。

哄老人开心嘛,别让她瞎操心就行。

“要不我带您出去旅游吧。”他试图转移话题,“我这次休了快一个月假呢,带您出去转转吧,您不是一直想去奈良吗?”

出国对老人太远了。

“奈良?太远了,走不动。”外婆摆了摆手,“我在家就行了,就我这腿,现在哪儿都去不了,说不定哪天就死了,急点明天说不定就走了,离家近点,你爷爷也好接我走。”

“太远了他可找不到。”

要说十年前,老人也期盼着和老伴出去旅游,老头子是个摄影师,工作时走遍日本的大江南北,还出过国。她不一样,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知识,听对方说专业的知识云里雾里,出门也是个累赘,只能盼望着退休了能一起出去看看。

可退休了要照看孙子了,等孙子长大了呢?

老伴死了,她腿也走不动了。

岩濑惠有些难过。

外婆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没事儿,我之前还去过几个地方呢,东京、京都、大阪都去过,已经很好了。”

“有时间了,你之后可以带你妈妈去转转。”

岩濑会扯了扯嘴角,点头哑声说好。

老人的眼睛十分浑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外孙的一举一动,像是论证了她的什么心事,猛然抓住了他的手,沉声说:“小惠。”

她的声音带着浓厚的难过,又夹杂着一丝希望。

“你和奶奶说实话。”明明眼瞳上铺着一层白雾,但她好像就是能看清岩濑惠的每一个微表情,“你妈妈和你爸爸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岩濑会一顿,原本吊起的心突然放松:“您想多了。”

“我爸都过世几年了,能有什么矛盾呢。”

“可是他们都说——”

“别听他们的,外人有几个盼着别人比自己过得好的。”岩濑会拍了拍她的手,“从我爸妈结婚起,他们不都在说么。”

甚至更早,谣言在他母亲来到这个家时就有了。

外祖父母是对普通beta夫妻,当年出于同情,收养了被遗弃的岩濑惠母亲。

那是矛盾的年代。

社会经济在飞速发展,Omega却仍备受歧视,只能被圈禁在家中,而他家唯二的两个女儿又都恰巧分化成了Omega,一时间,婚事就成了烫手山芋。

Omega是难出去工作的,发情期也是个问题,家里难养得起一辈子,当时的普通人家又难以接触到那些用鼻子看人的alpha,一时间说媒都成了件难事。

姨妈相貌一般,但胜在贤淑听话,很快就找了个条件不错的alpha结婚了。而岩濑惠的母亲则生的清纯娇美,学习也不错,在学校里备受追捧,不免有些心高气傲,认定了自己一定要嫁个好人家。

以现在的眼光看,岩濑惠也很难觉得母亲当年有错,人往高处走,当年无法工作的Omega想挑个好人家没什么问题。

只是有钱alpha们也不傻,他们会喜欢漂亮的Omega花瓶,却不会把对自己事业毫无助力的花瓶娶回家,而beta们也不想娶回一个麻烦。

于是,岩濑惠的母亲从16岁,单身到了28岁。

而当时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在东京孑然一身的海归岩濑先生,对她一见钟情。

母亲嫌弃父亲是个beta,又贪图他的钱财,敬佩他的才华;父亲痴迷于母亲的美色,虽不介意她曾经的风流,却也为她空荡荡的大脑感到日渐失望。

在外人看来,岩濑惠的母亲对他父亲是绝对的高攀,但又会觉得beta娶了Omega,是十足的捡了便宜。

可惜的是,母亲也是这么想的。

但对父母来说,只要女儿嫁了个对她好的好人家,就足够了。

“与众不同,总是会受人非议的。”岩濑惠试图把事情往早年的性别争论引,“他们都说了多久了,我爸过世了都不够他们说的,还不是因为家里有钱,您别听他们说瞎话。”

外婆很是犹豫:“那你怎么不和妈妈一起回来……”

“我俩工作都忙着呢,时间对不上。”他搪塞着。

正在这时,手机恰好来了电话,关闭静音后的音量提示,招摇地放出了专属于迹部的萨克斯小曲儿。

如果不是在外婆面前,岩濑惠还会犹豫要不要接,但现在,迹部的电话简直像一棵救命稻草。

“抱歉,我去接个电话。”说完,他逃似的拿着手机匆匆离开。

一个人坐在天井下的老人有些茫然。

她抬头看向天空,那里和20年前一样蓝。

她擦了擦从眼角快速滑下的眼泪,本就佝偻的脊背更是缩成了一团。

“我又不是傻子……”

但现在回答她的,只有缅因巨大而蓬松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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