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 辰星君篇44(1 / 2)
水瑶仙子带着流云仙玉笔来找我时,我正在排戏,这出戏正是当初与嘉夙讨论的女将军戏,我想着,待嘉夙处理完旧事,重回九重天时,便可以看了。这出戏,我早就写好了,更改多次,却一直没有排演,总觉得没有嘉夙,这出戏便无意义。
那日外出,恰好遇上嘉夙,我欣喜若狂,自他去了方壶,我们便再未见过,初时还有书信往来,后来他不再回信,我就不再叨扰。
仙界许多人以为我与嘉夙相识于《残月》这出戏爆火之时,其实不然,我写戏这事还多亏了嘉夙点拨,否则我也不会走上写戏的道路。
作为辰星君,我要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而且没有任何变化可言,安排每日的当值的星宿官,他们七人为一组,分四组称为四象,并且安排每日的当值太岁。
六十位太岁中,鲁先将军与我最为熟络,他持虎杖桃枝,身着虎皮黄外袍,整个人看起来英勇无比,实则是个心思细腻,体贴关怀之人。
鲁先将军见我每日愁眉不展,觉得这样不利于身心健康,于是问我:“辰星君日日不展笑颜,蹙眉叹气,是为何事?”
虽然我以为自己的烦闷之情从未表露出来,按我的想法,每日的我应当是看起来兢兢业业,但既然被看出来了,也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我无奈地笑笑,说道:“鲁先将军还真是明察秋毫。你是不知我觉得我这日子过得闷,提不起精神头。”
“原来是这样,”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想了一会儿,接着说,“不知辰星君对看戏可有兴趣,虽然九重天没有,但凡间有,我飞升天界之前,最喜欢看戏了。”
辰星君听了鲁先将军的建议,却犯了难,“你们是有机会去凡间当值守岁,可我没有呀,我去哪里看呢?”
“无妨,”鲁先将军忙挽救道:“我听说嘉夙上仙喜欢看戏,他曾下凡斩妖兽,回天时带回了不少戏本,辰星君大可试试运气,找嘉夙上仙借上几本解闷。”
鲁先将军的提议看似可行,我却打了退堂鼓,嘉夙上仙,战神的养子,曾独挑大梁,凭一己之力灭了西海迷离之境的巨怪,虽然那次之后他元气大伤,不再出战,但实力仍不可小觑。这样一个上仙,我并不认为他会好脾气,也不认为他会借我戏本。
作为一个在九重天位分不高的小仙,我还是非常有分寸的。于是,我将鲁先将军的提议暂放一边。
但有些念头,就像木材遇上火,燃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我开始整日惦念嘉夙上仙的戏本,后来我想,或许可以采取迂回战术。他的府邸的仙婢或许可以在打扫之时,借我一两本戏本,待我看完她再放回去,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东西。
事不宜迟,我带上存在府邸的星辰光辉还有星冰饰物便赶往嘉夙上仙的府邸,星辰光辉撒在衣裙上甚是美丽,各宫仙子定期都会来找我拿,可普通仙婢可没这个待遇,更别说星冰饰物了,有这些,想必仙婢也不会拒绝我的请求。
我躲在嘉夙的府邸周围,悄悄观察,准备挑一个看起来好说话的仙婢,没想到这一等就是许久,根本没有仙婢出来。
我垂头丧气地看着这个简朴的大门,腿都发软了,正要打道回府,一个提着篮子的仙婢走了出来。
我赶紧上前拦下她,三两句言语便表明了我的来意,正要拿出礼物时,仙婢笑盈盈地说:“上仙莫要客气,要借戏本有何难,我家上仙对这些戏本甚是喜爱,让他给你挑一挑。”
说完,她在前引路,带着我去见嘉夙,我欲哭无泪,这不又回到了原点吗?
我战战兢兢地跟在仙婢的身后,想我堂堂一个老神仙竟然也会有感到害怕的一天。
以前从没来过这个地方,以为会是个金碧辉煌的府邸,天界之人都知道,战神奢靡,连鞋上都镶有南海进贡的宝石,我原以为他的养子恐怕也是如此。然而眼前的一切,朴素至极,却不觉得寒酸,到让人很是自在。
仙婢在花园的入口处停下,“上仙请在此等候,我同我家上仙通报一声。”
“好的好的。”
仙婢通报完,领我进入花园,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嘉夙。
他穿着龟背灰绿色长袍,头发随意披散,手里正拿着一小截树枝,嘴角上扬着,正在逗一只白头翁。
这玩世不恭的模样属实让我有些震惊,难以想象这样的人在战场上杀敌时,甚是悍勇。
他见我来了,笑得更开心了,冲我招招手,“你快过来,这是我新得的灵宠,虽不是什么稀罕品种,但也甚是有趣,你也来逗逗他。”
我将礼物放在花园的石桌上,与嘉夙一同逗起鸟来。
许久之后,白头翁已经不再理睬我们,它总是背对着我们,似乎是生气了。
嘉夙这时请我坐下,命仙婢给我上茶,然后问道:“你是来干嘛的?”
我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正事,忙说:“小仙听鲁先将军说您有些人间的戏本,想借来看看。”
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但当我说出戏本时,嘉夙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像是找到了什么令他兴奋的事情。“你喜欢看什么样的戏本,我这里戏本很多,不知你想借哪些?”
我沉思了良久,仍然不知应该如何回他,只好说,“小仙以前没有看过戏本,不知上仙可有推荐?”
“这样啊。”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一脸难办的样子,但很快,他就重新振作起来,一脸兴奋地说,“干脆你自己找吧,我带你去我放戏本的地方,你自己挑,或者你全都拿去看。”
嘉夙让我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盛情难却,第一次相见,我掳走了他收藏的所有戏本,蹭了百花宫送来的糕点,临走时他又赠我三坛自酿的清泉吟,我来时带的那点小礼物,他原想推辞,可见我难为情的样子,又高高兴兴地收下了。
我来时提着一小包礼物,回去时后面却跟着七八个帮忙拿东西的婢子。一路上,仙婢们聊起自家主子,各个喜笑颜开,说自己运气好,这个主子脾气好,事少,还体恤下属。
嘉夙的戏本有一百二十八本,用来解闷正合适,我看的不亦乐乎,时而爆笑,时而哭泣,府里的仙婢看我这个样子,还以为我发狂了,想是修炼时走火入魔,纷纷思考要不要想办法换个主子侍奉。
我才看完三本,嘉夙差人送来帖子,邀我过府一叙。帖上的字遒劲有力,行云流水,我立刻回复,欣然赴约。
嘉夙备了一桌简单的餐食,难得的是这些菜都是他亲手做的,味道不错,而且明显地看出他刀功精湛。他用胡萝卜片堆砌起了一棵松树。
我有些疑惑,“这棵松树甚是好看,只是为何不用莴笋,那样便是绿色了。”
嘉夙笑着了笑,指着白菜圆子汤答道:“我想要做一桌五彩斑斓的饭食,希望颜色少些重复。”
“妙啊。”我拍手叫好,“没想到上仙还会做饭。”
“怎么还叫我上仙,”嘉夙夹了颗圆子给我,“以后咱两就是朋友了,叫我嘉夙即可。”
朋友,这是我没想到的,我虽是上仙,却是上仙中最默默无闻的那一类,而嘉夙是威震九重天的武将,他对我的态度,令我很是感动。
我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差点落泪,嘉夙想是见我这样,赶紧换了个话题,“那些戏本你看了吗?”
说起戏本,我一下就来了精神,“刚看完三本,想不到凡间还有此等好物,那戏本可谓是精彩纷呈,耐人寻味,令我爱不释手,先前觉得时间难熬,我现在只觉得时间不够呢。”
“哈哈哈......”我这激动的样子惹得嘉夙哄然大笑,“有品味,先前我曾借过戏本给白鹿神,他只觉得是凡人的无病呻吟和白日梦。”
我叹了口气,“可惜了,白鹿神失了一大乐趣。”
之后的时间里,我和嘉夙眉飞色舞地聊着戏本里的情节,令我没想到的是,在许多情节的设计上,我和他有着一致的观点。
若不是仙婢来叫我去星辰殿布星点官,我与嘉夙仍坐在小花园里喝着酒,畅谈戏本。
那日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每日早早到星辰殿将一切事宜布置好,便带上戏本匆匆赶到嘉夙府上。
嘉夙会在小花园里,备好茶水糕点,我们坐在一起谈论着戏本里的人物,情节的转折。
虽然嘉夙收藏的戏本很多,但终究是有限,当我全都看完时,心头升起的失落全都写在了脸上。
嘉夙看穿了我的心思,于是拿来纸笔,“这些时日与辰星君聊戏本,我觉得你对戏本的热爱超过我认识的所有人,而且你对情节设计的看法很是独到,戏本终究是创作出来的,何不试试自己写上一本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这是我之前在脑海中想过一遍又一遍的事情,却终究没信心下笔。
可我也担心自己做不好,眉头一皱,“可我怕自己写不好。”其实我心里还有后半句,我怕你失望。
谁知嘉夙开怀大笑起来,“这世上没有容易的事,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刀法出神入化是因为天赋,仙界众人都以为战神当初收养我是因为看到我身上的天赋,其实不然,”他深深吸了口气,“我娘只是一个仙婢,我自小仙力低微,备受欺凌,被收养后,更是日日惶恐,害怕自己被赶走,我能做的就是拼命努力,我自进了战神府,便日日训练,我的第一把刀,重如大山,我整整花了十二日才能勉强将它举起,可我知道,我不能停下,不能叫苦,后人看到的只是我在战场上刀法精湛,却没见到我在练兵场的苦练,我磨出血的双手。”
有了嘉夙的鼓励,我自然是倍感振奋,于是每日结束星辰殿的事务后暂不探访嘉夙,而是回自己的书房,奋笔疾书。
我原以为自己会灵感涌现,下笔如神,然而事实却是,灵感都是刹那火花,哪怕我随时记录下来,拼凑在一起也只是一堆毫无逻辑可言的词藻堆砌。
我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写作的天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可以写出感动人心的故事。
渐渐地,我开始心不在焉,日常烦躁,看见桌前放的纸笔只觉得头晕眼花,往常那些让我读得津津有味的戏本,此刻却像锋利的刀刃,摸不得碰不得,似乎会扎得我鲜血淋漓。
我回绝了嘉夙的出游邀请,心想,一定要写出一个好看的故事再与他相见,不然便是辜负了他的鼓励,更怕他以为我不努力。
然而,就算如此,我坐在书桌前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驱壳,地上全是我写了之后有丢弃的废稿。
一日,我抓耳挠腮之际,仙婢敲了敲门,我正不耐烦地想要赶走她,却听见她说,“仙君,嘉夙上仙前来拜会。”
我慌张地瞧了瞧自己这身颓废的打扮,心中甚是懊恼,可事已至此,也只得厚着脸皮,给嘉夙开门。
嘉夙的打扮很是精神,整齐的发髻,墨绿色的外袍,上面绣着挺拔的青松。他见我时,眼里闪过一丝惊愕,“几日不见,辰星君憔悴不少,我给你发几次了帖子,你都回绝了,我有些不放心,便不请自来了。”
“我这……”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今日这个样子让你见笑了。”
“这有什么,”他看了看满地的废纸,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样,你先去换身衣裳,我们出去逛逛。”
我快速梳洗一番,嘉夙瞧我恢复了些精神,似乎安心了一些,“走,我带你去神器库逛逛。”
我一惊,“神器库乃兵家重地,我这身份怎能进去。”
嘉夙满不在乎地说道:“你还能偷了神器不成?”
“那自然是不可能,”我忙补充道,“我就一文官,要那些神器作甚,更何况以我的仙力,莫要说偷走,连碰一碰都不太可能。”
“那你就更不用担心了,虽然你不需要,但你故事里的人需要那些神器。”
进入神器库前,我原以为那里边会是一副阴森可怖之景,没想到竟是灯火辉煌,美轮美奂,每个神器后面的墙上都有一幅彩绘,栩栩如生。
嘉夙指着这些彩绘,“你仔细看,这些神器对应的画,这些画的内容就是神器的来历。”
我认真的看着壁画,许多是仙史里提过的,但仙史并未详细的记录,大多只是寥寥几句,而壁画上的故事却是如此详实。
嘉夙继续说着:“写故事和我练刀法不一样,虽然都需要思考,但写故事更难,需要丰富的阅历,人生的积累,以及难以捉摸的灵感,坚持固然重要,但也不能一味地埋头苦干,适当的放松,也是收集素材。”
我笑了,这些时日里我一直眉头紧锁,郁结于心,而嘉夙这番话解了我的心结。“你说得对,凡事不可急于求成,我得慢慢来。”
后来的日子里,我随身带着纸笔,有灵感时,或者收集到什么素材便记下,待星辰殿的事务处理完,就回府静心写作,不时带着写好的东西去嘉夙府上,他会给出中肯的建议,隔三差五我们也会去郊游踏青。
在游遍不少仙山后,我才发现九重天的景致远比我想象中好许多,只是以前都没留意罢了。
可芒山与锦瑕山我和嘉夙多次发帖都被拒绝,嘉夙对芒山的温泉一直念念不忘,可惜太子长琴深居简出,不爱热闹,见他一面很难,更别说要进芒山。至于锦瑕山,那是月老的地盘,月老一族属于古神血脉,也不好轻易打扰,若只是去欣赏风景,一般也进不去。
我陆续写了好几个故事,嘉夙都觉得有待改进,于是我一边修改,一边创作新的故事,直到《残月》的出现。
《残月》是我完整写完的第八个故事,灵感来自于神器库中的寻踪镜,寻踪镜不仅能够追踪全世界,还能净化邪气。寻踪镜一共有三座,一座置于天梯入口,一座归天帝所有,一座归昆仑山的西王母所有。神奇库里这座,便是天帝的。
据说这寻踪镜是由上古神灵共同制成,融进了日月光辉,神灵骨血以及仙兽灵识,更有千百种仙草灵药,极其稀有。
但除了有这些,至少还需要一位古神献祭,混沌初开,天地刚分开之时,掌管月亮的还不是嫦娥仙子,那里也没有广寒宫,只有冷冷清辉,和一位浑身雪白散发寒气的仙子,名叫浅迹。
浅迹古神自愿献祭,在日月交替之时投身铸镜炉,使得第一面寻踪镜得以完成,之后又有两位古神,追随她一同献祭,这才有了现如今的三座寻踪镜。
我根据壁画以及仙史,加入了自己的想象写成了这一出《残月》。我写时,几次心痛不已,尤其是到最后浅迹古神投入炉火中时,已是泣不成声。
稿子拿给嘉夙,我原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皱皱眉,用红笔写下批注,说上几句鼓励我的话,便结束,没想到他看得泪流满面,拍手叫好。
嘉夙不仅自己看,还拿给府上的仙婢们看,这导致婢子们住的小院落在那段时间里,多了不少临时搭建的架子,专门用来晒湿手帕。
《残月》的故事很快就在九重天的仙婢间传开了,不少仙家在府中听到仙婢讨论,也来了兴趣,纷纷找我要《残月》的手稿,无奈之下,我只得吩咐自己府中的婢子加紧誊抄,嘉夙也命自己府中的婢子誊抄,然后送至各仙人府上。
这日鲁先将军来我府上还手稿,见婢子们誊录的辛苦,便提了个建议,“辰星君,凡人总是将戏本演出来,誊抄的活计太累,不如你也搭个戏台,找些人来演上一演。”
我将鲁先将军的提议说给嘉夙,他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于是我们热火朝天地准备起来。 我先是张榜招募演员,然后和嘉夙讨论起戏服和搭建戏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