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晋襄公墨缞败秦57(2 / 2)
文嬴说:“‘兵败者死’,各国都有这样的军法。楚国军队一败,得臣就被处死,难道秦国没有军法吗?况且当年晋惠公被秦国抓住,秦君还以礼相待送他回国,秦国对我们如此有礼。小小的败将,我们一定要自己杀了他们,显得我们国家太无情了。” 襄公一开始不肯,听到提到放还惠公的事,心中有所触动,立刻下令主管官员释放三位主帅,让他们回秦国。
孟明等人摆脱囚禁,没有进宫谢恩,就狼狈地逃走了。
先轸正在家里吃饭,听说晋侯已经赦免了三位秦帅,把嘴里的饭吐出来就进宫见襄公,怒气冲冲地问:“秦国的囚犯在哪里?”
襄公说:“母夫人请求放他们回去接受秦国的刑罚,寡人已经答应了。”
先轸愤怒地朝襄公脸上吐口水,说:“呸!你这小子不懂事到这种地步。将士们千辛万苦才抓住这些囚犯,却被妇人的几句话就破坏了!放虎归山,以后后悔就来不及了!” 襄公这才醒悟过来,擦了脸道歉说:“这是寡人的过错!”
于是问朝中大臣:“谁愿意去追秦国的囚犯?”
阳处父愿意前往。
先轸说:“将军用心去追,如果追到就是第一大功!”
阳处父骑上追风马,拿起斩将刀,出了曲沃西门,去追孟明。史臣有诗称赞襄公能容忍先轸,所以能继承霸业。诗写道:
妇人轻丧武夫功,先轸当时怒气冲。
拭面容言无愠意,方知嗣伯属襄公。
却说孟明等三人逃脱大难,在路上商议:“我们要是能渡过河,就是死里逃生,不然的话,怕晋君反悔追来,怎么办?” 等到了河边,却没有一艘船,他们叹息:“天要亡我们啊!” 叹息还没结束,看到一个渔翁,划着小船,从西边过来,嘴里唱着:“囚猿离槛兮,囚鸟出笼,有人遇我兮,反败为功。”
孟明觉得他的话奇怪,喊道:“渔翁,渡我们过河!”
渔翁说:“我渡秦人,不渡晋人!” 孟明说:“我们正是秦人,快渡我们过河!” 渔翁说:“你们不是在崤山战败的人吗?” 孟明回答:“是。” 渔翁说:“我奉公孙将军的命令,特意在这里等你们,已经等了不止一天了。这船小,不能载太多人,往前半里路有大船,将军们快去。”
说完,那渔翁划船往西而去,速度很快。
三位主帅沿着河往西走,不到半里,果然有几只大船停在河中,离岸有半箭之地,那只小渔舟已经在那里招呼,孟明和西乞术、白乙丙赤脚下船,还没等船撑开,东岸有一位将官,乘车赶到,是大将阳处父,大叫:“秦将且住!” 孟明等人都吃了一惊。
不一会儿,阳处父在河岸停车,看到孟明已经在船上,心生一计,解下自己所乘战车左边的马,假托襄公的命令,赐给孟明,“寡君担心将军没有好马骑,让我把这匹良马追赠给将军,略表敬意,还望将军收下!” 阳处父本意是想哄孟明上岸相见,等他收马拜谢时,趁机将他捉住。
那孟明是刚逃脱的漏网之鱼,心里早有防备,怎会再登岸,于是站在船头,远远地向阳处父稽首拜谢道:“承蒙贵君不杀之恩,已经是极大的恩惠了,怎敢再接受良马的赏赐。此次回去,如果我国国君不杀我们,三年之后,我们定当亲自到贵国拜谢君恩!” 阳处父还想再说话,只见船夫划动船桨,撑船篙,船已驶入河中央了。阳处父怅然若失,闷闷不乐地回去了,把孟明的话奏报给襄公。
先轸气愤地进谏说:“他说‘三年之后,拜君之赐’,这是要攻打晋国报仇啊,不如趁他们刚吃败仗、士气低落之时,先去讨伐他们,以断绝他们的复仇念头。” 襄公觉得有道理,于是商议讨伐秦国之事。
话分两头,再说秦穆公听说三位主帅被晋军俘获,又郁闷又恼怒,吃不下睡不着。过了几天,又听说三位主帅已被释放回来,顿时喜形于色。左右的人都说:“孟明等人丧师辱国,按罪当诛,以前楚国杀了得臣以警示三军,您也应该这样做啊。”
穆公说:“是我自己不听蹇叔、百里奚的劝告,才连累了三位主帅,罪过在我,不在他们。” 于是身穿素服到郊外迎接,哭着慰问他们,仍让三位主帅掌管兵权,而且更加礼遇他们。百里奚感叹道:“我们父子还能再次相聚,真是意外之喜啊!” 于是告老辞官,穆公任命繇余、公孙枝为左右庶长,代替蹇叔、百里奚的职位。此事暂且按下不表。
再说晋襄公正商议讨伐秦国之事,忽然边境官吏来报:“现在有翟国国君白部胡,率兵侵犯我国边界,已经过了箕城,请求派兵防御!”
襄公大惊,说:“翟国和晋国向来没有仇隙,为什么来侵犯呢?”
先轸说:“先君文公流亡在翟国时,翟君把两个隗氏女子嫁给我们君臣,一住就是十二年,礼遇非常优厚。等到先君回国后,翟君又派人来祝贺,送回两个隗氏女子。先君在世时,从未送过一点礼物给翟国,翟君念在先君的情分上,一直隐忍不说。现在他的儿子白部胡继位,自恃勇猛,所以趁我国办丧事来攻打我们。”
襄公说:“先君一心为周王室操劳,没来得及报答翟国的私恩,现在翟君趁我办丧事来攻打,是我的仇人,你为寡人去击退他们!”
先轸再次拜谢推辞道:“臣因秦帅被放归,一时愤怒,朝君主脸上吐口水,太无礼了!臣听说,‘军事行动崇尚严整,只有礼仪可以使民众严整。’无礼之人,不配当主帅,希望主公罢免臣的职务,另选良将!”
襄公说:“你是为国家激愤,是忠心所驱使,寡人怎会不理解。现在抵御翟国的行动,非你不可,你不要推辞!” 先轸不得已,领命而出。他感叹道:“我本想死于对抗秦国,谁知却要死于对抗翟国了!” 听到这话的人都不明白他的意思,襄公自己回绛都去了。
单说先轸升帐点兵,问众将:“谁愿意当先锋?”
一个人昂首而出,说:“我愿意去。”
先轸一看,是新拜为右车将军的狼瞫。先轸因为他不来拜谢,本来就有不悦之意,现在他主动请求当先锋,更加不高兴,于是骂道:“你是个新提拔的小兵,偶然杀了一个囚犯,就得到重用,现在大敌当前,你一点都不知道退让,难道是看不起我帐下没有良将吗?”
狼瞫说:“小将愿意为国家出力,元帅为什么阻拦我?”
先轸说:“眼前有不少能出力的人,你有什么谋略和勇气,竟敢超越众将之上?” 说完就呵斥他退下,不用他。
因为狐鞫居在崤山夹攻中有功劳,就用他代替狼瞫。
狼瞫垂头丧气地叹气,满怀愤恨地离开,在路上遇到朋友鲜伯,鲜伯问:“听说元帅选将抵御敌人,你怎么在这里闲逛呢?”
狼瞫说:“我主动请求当先锋,本是为国家出力,谁知却触怒了先轸那家伙,他说我有什么谋略和勇气,不该超越众将之上,已经把我罢免不用了!”
鲜伯大怒,说:“先轸嫉妒贤能,我和你一起召集家丁,去刺杀他,出出这口恶气,就是死了也痛快!”
狼瞫说:“不行,不行!大丈夫死要有正当的理由,死得不义,不是勇敢。我因为勇敢被君主赏识,当上戎右。先轸认为我不勇敢而罢免我,如果我死于不义,那么我今天被罢免,就成了罢免一个不义之人,反而让嫉妒我的人有了借口,你暂且等等。”
鲜伯感叹道:“你的见识高,我比不上。” 于是和狼瞫一起回去了,此事暂不提。后人有诗议论先轸罢免狼瞫是不对的,诗写道:
提戈斩将勇如贲,车右超升属主恩。
效力何辜遭黜逐,从来忠勇有冤吞。
再说先轸派他的儿子先且居为先锋,栾盾、郤缺为左右队,狐射姑、狐鞫居为后应,出动战车四百辆,从绛都北门出发,向箕城进军。两军相遇后,各自安营扎寨。先轸召集众将,传授计策:“箕城有个地方叫大谷,山谷中地势开阔,正是适合车战的地方。旁边树木很多,可以埋伏士兵,栾、郤二位将军可分兵在左右埋伏。等且居与翟军交战假装败退,把他们引到山谷中,伏兵一起杀出,就能擒住翟国国君。二狐将军率兵接应,以防翟军救援。” 众将按计划行事。
先轸把大营向后移了十余里安扎。
第二天清晨,双方摆好阵势,翟国国君白部胡亲自前来挑战。先且居与他交战几个回合后,驾车后退,白部胡带着一百多骑兵,奋勇追击,被先且居引诱到大谷,左右埋伏的士兵一起杀出。白部胡奋力拼杀,左冲右突,他的一百多骑兵几乎全部战死,晋军也有不少损伤。过了很久,白部胡杀出重围,众人都抵挡不住,快到谷口时,遇到一员大将,从侧面一箭射来,正中白部胡的面门,他翻身落马,军士上前将他擒住。射箭的人,是新拜为下军大夫的郤缺。箭穿透脑后,白部胡当场死亡,郤缺认出是翟国国君,割下首级前去献功。
这时先轸在中军大营,得知白部胡被擒,抬头向天,连连说道:“晋侯有福,晋侯有福!” 于是索要纸笔,写了一道表章,放在案上。没有告知众将,就和营中几个心腹之人,乘坐一辆单车冲入翟军阵营。
却说白部胡的弟弟白暾,还不知道兄长已死,正准备率兵上前接应,忽然看到有一辆单车疾驰而来,以为是诱敌之兵,白暾急忙提刀迎战,先轸把戈扛在肩上,瞪大眼睛大喝一声,眼眶都瞪裂了,血流满面,白暾大惊,倒退了几十步,见对方没有后援,就传令弓箭手包围射击。
先轸奋起神威,在阵中来回驰骋,亲手杀死敌方头目三人,士兵二十多人,自己却没有一点受伤。原来这些弓箭手惧怕先轸的勇猛,手先软了,箭射出去没什么力量。而且先轸身穿厚重的铠甲,箭根本射不进去。先轸见射不死自己,感叹道:“我不杀敌,无法显示我的勇猛;既然已经知道我的勇猛了,多杀又有什么用呢?我就死在这里吧。” 于是自己脱下铠甲,让箭射,箭像刺猬毛一样插在身上,死后尸体仍然直立不倒。白暾想砍下他的首级,见他怒目圆睁,胡须竖起,和活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心中十分恐惧。有个军士认出他,说:“这是晋中军元帅先轸!”
白暾于是率领众人围着先轸下拜,感叹道:“真是神人啊!”
他祈祷说:“神啊,如果允许我把您带回翟国供奉,就请倒下吧!” 尸体仍然僵硬地立着。于是他又改祝词:“神啊,您难道是想回晋国吗?我会送您回去!” 祈祷完,尸体就倒在车上。要知道后来如何送回晋国?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