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栾盈灭族杞梁死战76(1 / 2)

话说范匄虽然派遣他的儿子范鞅去迎接魏舒,却不知道魏舒心意如何,是顺从还是叛逆,心中难以决断,于是亲自登上城墙眺望,看见一群车马,从西北方向疾驰而来,他的儿子和魏舒同坐在一辆车上,高兴地说:“栾氏孤立无援了。” 立即打开宫门迎接他们。

魏舒与范匄相见时,脸色仍然不定。范匄拉着他的手说:“外人不理解,都说将军和栾氏有私情,我本来就知道将军不会这样。如果能共同消灭栾氏,我将把曲沃赏赐给你!” 魏舒此时已经落入范氏的圈套之中,只得唯唯诺诺地听从命令,于是一起去拜见晋平公,共同商议应对敌人的计策。不一会儿,赵武、荀虒、智朔、韩无忌、韩起、祁午、羊舌赤、羊舌肹、张孟趯等大臣,陆续到来,都带着车马和士兵,军队的声势更加浩大。

固宫只有前后两门,都有重重关卡。范匄派赵、荀两家的军队,协同守卫南关的两重门,韩无忌兄弟,协同守卫北关的两重门,祁午等人,在周围巡逻警戒。范匄和范鞅父子,不离晋平公左右。

栾盈已经进入绛城,不见魏舒来迎接,心中怀疑,于是驻扎在市场口,派人侦察,回报说:“晋侯已经前往固宫,百官都跟去了,魏氏也去了!” 栾盈大怒说:“魏舒欺骗我,如果再见到他,我要亲手杀了他!” 随即拍着督戎的后背说:“用心去攻打固宫,富贵与你共享!” 督戎说:“我愿意分兵一半,独自攻打南关,恩主率领众将攻打北关,且看谁先攻入?”

此时殖绰、郭最虽然和栾盈共事,但州绰、邢蒯却是栾盈带到齐国去的,齐侯重用了他们,殖绰、郭最常常受到他们的奚落,俗话说:“怪树怪丫叉”,殖绰、郭最与州绰、邢蒯有些矛盾,自然而然地不免迁怒到栾盈身上。况且栾盈口口声声只夸赞督戎的勇猛,并没有重视殖绰、郭最的意思,殖绰、郭最怎肯用热情去迎合他的冷淡,也有坐观成败的想法,不肯十分出力。栾盈所依靠的,只有督戎一人。

当下督戎手提双戟,乘车径直前往固宫,要夺取南关。在关外察看形势,一会儿奔驰,一会儿缓行,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分明像一位黑煞神降临。晋军向来听闻他的勇猛之名,看到他无不胆战心惊,赵武啧啧赞叹不已。赵武部下有两员猛将,叫做解雍、解肃兄弟二人,都使用长枪,在军中很有名气。听到主将赞叹,心中不服说:“督戎虽然勇猛,又不是有三头六臂,我们兄弟不自量力,想要率领一支军队下关,一定要活捉那家伙来献功。” 赵武说:“你必须小心,不可轻敌!”

二将装备整齐,飞车出关,隔着壕沟大叫:“来的是督将军吗?可惜你如此英勇,却跟随叛臣,早早归顺,还可以转祸为福?” 督戎听到叫声大怒,喝令军士填平壕沟渡河,军士刚背土运石,督戎性急,将双戟按地,尽力一跃,早已跳过壕沟到了北面。

二解吃了一惊,挺枪来战督戎,督戎挥舞双戟迎战,毫无惧色,解雍的马,早被督戎一戟打去,折断了背脊,车不能动,连解肃的马,也嘶鸣起来,不肯行走,二解欺负他单身一人,跳下车来步战,督戎两枝大戟,一左一右,舞得呼呼作响,解肃一枪刺来,督戎一戟拨开,戟势沉重,磅的一声,那枝枪折为两段,解肃扔了枪杆就跑,解雍也着了忙,手中迟缓,被督戎一戟刺倒,督戎便去追赶解肃,解肃善于奔跑,径直奔向北关,用绳索攀上城去,督戎追不上,退回来要结果解雍,解雍已被军将救入关内了。

督戎气愤地独自挺戟站着,叫道:“有本事的,多出来几个,一起厮杀,省得浪费时间!” 关上无人敢回应,督戎守了一会儿,仍回本营,吩咐军士,准备明天攻关。当晚解雍伤重而死,赵武痛心惋惜不已,解肃说:“明天我再决一死战,誓报兄长之仇,虽死无恨!”

荀虒说:“我部下有老将牟登,他有两个儿子牟刚、牟劲,都有千斤之力,现在在晋侯麾下当侍卫,今晚让牟登把他们叫来,明天和解将军一起出战,三个人战一个,难道还会输给他!” 赵武说:“如此甚好!” 荀虒自去吩咐牟登了。

第二天早上,牟刚、牟劲都到了,赵武看他们,果然身材魁梧,相貌狰狞,慰劳了一番,命令解肃一同下关,那边督戎早已把坑堑填平,直逼关下挑战;这边三员猛将,开关而出。督戎大叫:“不怕死的都来!” 三将并不答话,一枝长枪,两柄大刀,一起都奔向督戎。

督戎毫无惧色,杀得性起,跳下车来,将双戟飞舞,用尽全身力气,双戟落下之处,便有千钧之重,牟劲的车轴,被督戎打折,只得也跳下车来,被督戎一戟打中,打得稀烂,牟刚大怒,拼命上前,怎奈戟风如箭,无处落脚。老将牟登,喝叫:“且停!” 关上鸣起收兵的锣声,牟登亲自出关,接应牟刚、解肃进去,督戎指挥军士攻关,关上箭石如雨,军士多有伤亡,只有督戎丝毫不为所动,真是勇将啊。

赵武和荀虒连败两阵,派人向范匄告急。范匄说:“一个督戎都胜不了,怎么能平定栾氏呢!” 当晚秉烛而坐,烦闷不已。

有一个奴仆在旁边侍奉,叩头问道:“元帅心中忧虑,莫非是担忧督戎吗?” 范匄看这人,姓斐名豹,原是屠岸贾手下骁将斐成的儿子,因受屠岸贾牵连,被没为官奴,在中军服役。范匄觉得他的话奇怪,问道:“你如果有计策除掉督戎,必有重赏!” 斐豹说:“我的名字写在丹书之上,空有冲天的志向,却无处谋求出身,元帅如果能在丹书上除去我的名字,我定当杀死督戎,以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范匄说:“你如果杀了督戎,我当向晋侯请求,将丹书全部焚毁,收你为中军牙将!” 斐豹说:“元帅不可失信!” 范匄说:“如果失信,有如此日。只是不知道你要用多少车马和士兵?” 斐豹说:“督戎以前在绛城,和我相识,时常比试角力赌输赢,他这人仗着勇猛性情急躁,专喜欢单独打斗,如果用车马士兵去,不能取胜,我情愿单身下关,自有擒获督戎的计策。” 范匄说:“你莫非一去不返?” 斐豹说:“我有老母亲,今年七十八岁,又有幼子娇妻,怎肯罪上加罪,做这种不忠不孝的事?如果有这种情况,也有如此日!” 范匄大喜,用好酒好食犒劳他,赏赐给他一副兕甲。

第二天,斐豹在里面穿上兕甲,外面套上练袍,扎束停当,头戴韦弁,脚穿麻鞋,腰藏利刃,手中提一把铜锤,重五十二斤,来向范匄辞行说:“我这次前去,杀了督戎,凯旋而归;不然,也死在督戎之手,决不共存。” 范匄说:“我当亲自前往,看你奋力作战。” 立即命令驾车,让斐豹陪乘,一同来到南关。赵武、荀虒迎接,诉说督戎如此英勇,接连折损两员将领,范匄说:“今天斐豹单身赴敌,只看晋侯的福分了。”

话还没说完,关下督戎大声叫阵,斐豹在关上喊道:“督将军还认得斐大吗?” 斐豹排行老大,所以自称斐大,这是从前他们彼此的称呼,督戎说:“斐大,你今天还敢来赌一死一生吗?” 斐豹说:“别人怕你,我斐豹不怕你。你把兵车退后,我和你两个人,只在地下赌斗,双手对双手,兵器对兵器,不是你死我活,就是我死你活,也落得个英名传后。”

督戎说:“此论正合我意。” 于是命令军士后退,这里关门打开,单单放出一个斐豹来,两人就在关下交战,约二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负,斐豹诈言说:“我一时内急,可暂且停手。” 督戎哪里肯放,斐豹先瞧见西边空处,有一带矮墙,瞅个空子就跑,督戎随后赶来,大喝:“往哪里去?” 范匄等人在关上,看见督戎去追斐豹,急得捏一把汗,谁知斐豹却是用计,奔到矮墙边,扑的跳了进去。

督戎见斐豹进墙去了,也翻墙而入,只以为斐豹在前面,却不知斐豹隐身在一棵大树之下,专等督戎进墙,出其不意,提起五十二斤的铜锤,从后面击打他,正中他的脑袋,脑浆迸裂,扑地便倒,还兀自把右脚飞起,将斐豹胸前的兕甲碾去一片,斐豹急忙拔出腰间利刃,砍下首级,又跳墙而出。

关上的人望见斐豹手中提着血淋淋的人头,已知他得胜,大开关门,解肃、牟刚领兵杀出,栾军大败,一半被杀,一半投降,逃走的十无一二,范匄仰天洒酒说:“这是晋侯的福分啊!” 立即斟酒亲自赏赐给斐豹,就带他去见晋侯,晋侯赏赐给他一辆兵车,记他功绩第一。有位隐士作诗说:

督戎神力世间无,敌手谁知出隶夫?

始信用人须破格,笑他肉食似雕瓠!

再说栾盈率领大队车马,攻打北关,接连收到督戎的捷报,栾盈对他的部下说:“我如果有两个督戎,还怕固宫攻不破吗?” 殖绰踩了郭最的脚,郭最用眼神回应他,各自低头不语。只有栾乐、栾鲂想要建功,不顾箭石,韩无忌、韩起因前关屡战屡败,不敢轻易出战,只是严守。

到第三天,栾盈得到败军的报告,说:“督戎被杀,全军覆没。” 吓得手足无措,才请殖绰、郭最商议。殖绰、郭最笑着说:“督戎尚且失利,何况我们呢?” 栾盈泪流不止。

栾乐说:“我们的生死,决定于今夜,应当命令将士全部聚集到北门,在三更之后都登上巢车,放火烧关,或许可以攻入。” 栾盈听从了他的计策。

晋侯因督戎之死而高兴,摆酒庆贺。韩无忌、韩起都来敬酒祝寿,饮到二更才散,刚回到北关。点查完毕,忽然车声轰响,栾氏军马大批聚集,巢车高与关齐,火箭像飞蝗般射来,延烧关门,火势凶猛,关内军士,难以立足,栾乐当先,栾鲂继之,乘势就占领了外关。韩无忌等退守内关,派人飞速向中军求救,范匄命令魏舒前往南关,替换荀虒的一支军队,到北关帮助韩无忌、韩起,于是和晋侯登上高台向北眺望,见栾兵驻扎在外关,寂静无声。

范匄说:“这必定有计谋。” 传令内关用心防御,守到黄昏,栾兵又登上巢车,仍然用火器攻城,这边预备下皮帐,皮帐用牛皮做成,用水浸透,撑开遮蔽,火不能烧入,乱了一夜,双方暂且停歇,范匄说:“贼军已逼近,如果时间久了不撤退,齐国又来乘虚而入,国家必定危险了!”

于是命令他的儿子范鞅,率领斐豹带领一支军队,从南关转到北门,从外面进攻,约定好时间,和韩无忌、韩起里应外合,荀虒率领牟刚带领一支军队,从内关杀出外关,腹背夹攻,让栾军两下不能相顾。派赵武、魏舒移兵驻扎在关外,以防栾军向南逃窜。调度完毕,侍奉晋侯登上高台观战。

范鞅临行前,向范匄请求说:“我年轻威望低,希望能借用中军的旗鼓!” 范匄答应了他,范鞅仗剑登车,竖起旗帜出发,刚出南关,对他的部下说:“今天这场战斗,有进无退。如果兵败,我先自刎,决不让各位独自战死!” 众人都踊跃响应。

却说荀虒奉范匄的将令,让将士吃饱饭整理好装备,专等时候,只见栾兵纷纷扰扰,都退出外关,心中知道外面的军队已经到了。一声鼓响,关门大开,牟刚在前,荀虒在后,甲士步卒,一起杀出,栾盈也担心晋军内外夹攻,派栾鲂用铁叶车堵住外门的入口,分兵把守,荀虒的军队,不能出外。

范鞅的军队到了,栾乐见大旗,惊讶地说:“元帅亲自来了吗?” 派人察看,回报说:“是小将军范鞅!” 栾乐说:“不足为虑了!” 于是张弓搭箭,站在车中,对左右的人说:“多带绳索,射倒的就把他拉过来!” 驱车冲入晋军,左射右射,箭无虚发,他的弟弟栾荣同在车中,对他说:“箭可惜啊!不要乱射!” 栾乐于是不射了,一会儿,望见一辆车远远而来,车中一将,头戴韦弁身穿练袍,相貌奇特,栾荣指着说:“这个人叫斐豹,就是杀了我们督将军的人,可以射他!” 栾乐说:“等靠近百步,你要为我喝彩!”

话还没说完,又一辆车从旁边经过,栾乐认出车中是小将军范鞅,心想:“如果射中范鞅,岂不胜过斐豹?” 于是驱车追赶范鞅并射他,栾乐的箭,向来百发百中,偏偏这一箭射空了,范鞅回头,看见是栾乐。大骂:“反贼!死到临头,还敢射我?” 栾乐便叫回车退走,他不是惧怕范鞅,因射他不中,想回车引诱他赶来,看得真切,好稳稳地放箭。

谁知殖绰、郭最也在军中,忌妒栾乐善射,只怕他成功,一见他退走,于是大喊道:“栾氏败了!” 车夫听到呼喊,又错以为别的军队败了,抬头四处张望,缰绳乱了马也惊了,路上有大槐树根,车轮误撞到上面而翻车,把栾乐摔了出来,恰恰斐豹赶到,用长戟钩他,斩断他的手肘。可怜栾乐是栾氏家族第一个战将,今日死在槐根之侧,难道不是天意吗!有位老者作诗说:

猿臂将军射不空,偏教一矢误英雄。

老天已绝栾家祀,肯许军中建大功。

栾荣先跳下车,不敢来救栾乐,急忙逃走才免一死。殖绰、郭最难以回齐国,郭最逃奔秦国,殖绰逃奔卫国。

栾盈听说栾乐之死,放声大哭,军士无不悲哀哭泣,栾鲂守不住门口,收兵保护栾盈,向南奔逃,荀虒与范鞅合兵,从后面追来。栾盈、栾鲂和曲沃的士兵,拼死抵抗,大战一场,晋兵才退。栾盈、栾鲂也都身带重伤,行至南门,又遇到魏舒领兵拦住,栾盈流泪告诉说:“魏伯难道不记得在下军共事的日子吗,我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不应死在魏伯之手啊!” 魏舒心中不忍,让车马士兵分列左右,放栾盈过去。

栾盈、栾鲂带领着残兵,急忙奔回曲沃去了。一会儿,赵武的军队到了,问魏舒说:“栾孺子已经过去,为什么不追?” 魏舒说:“他就像釜中的鱼,瓮中的鳖,自有厨师动手,我念及先人同僚的情谊,实在不忍心下手啊!” 赵武心中恻然,也不追赶。 范匄听说栾盈已去,知道魏舒做人情,也不提及,于是对范鞅说:“跟随栾盈的,都是曲沃的军队,这次回去必定回曲沃,他的爪牙已经没有了,你率领一支军队包围他,不愁攻不下。” 荀虒也愿意同去,范匄答应了,两位将帅率领三百辆兵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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