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140(1 / 2)
探春不发一语看着两个表姐。宝钗听完便指着鱼篓里的黄辣颠摇头:他诗中说的双鲤鱼啊,怎么变成了它?又道,三妹,他若真有能耐且真心爱你,怕什么三堂会审?
黛玉却道:三妹,一个大活人转眼间变成个小老头,他这不正是爱你到要死么?
探春脸上从失去血色又恢复了血色。
丛菲回信写道:哼,不想你怕三堂会审!我两个表姐来,就是要帮着我,来审一下呢,结果你没有来,大表姐说这么胆小啊?要真是个散仙的话,怕什么三堂会审!
姑娘早先每封信都经过誊清,笔迹纤秀,字行整齐,见字如面。这封信渐失去耐心,一页信中有的段落字迹潦草,个别句子直接涂改。直至肆意地写,等于拔刀相向:
我是一个直率坦白的人,受不得刺激,受之有愧。我认为在自己身上寻不出什么优点,你不应将我比为那朵美丽的朱樱花,比为一株有毒的野草更形象。
我只是一只老鼠(老鼠是把夜莺划掉改的),只想在黑夜,不愿见白天。我愿作一名你轻蔑的女性,却不愿你把我记挂在心。
她这一手效果十足,他读信时耳听轰地一声,不周之山垮塌,天柱折,地维绝,眼前烟尘弥漫。
他平素在信心满满时,身体骨骼充满泡沫,故难禁此重创,未等泡沫泄光,便如软体章鱼瘫在椅背上了。
神智清醒之后,他就开始捧着信纸吻,就吻有毒的野草和老鼠这几句。直至信纸被舔破,他又心疼不已,便拿去晾干了,用透明纸补好,再用胶水裱在白纸上。这是他裱糊她每封信的开始。
后来他每次重读经过裱糊的她的每封信,重重扣击心脏的都是这几句,他每次都要舔这几句。如此重药总算重塑了他的性格,使他由怯懦变为刚强。可惜晚了,效果产生晚了。
丛菲内心之恨,则如花开花谢,月圆月缺,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子羽后来想去看她,无论白天黑夜,便出发矣。时或驾舟,时或涉水。驾舟在长海中迂回而进,舟翻等于脱鞋,落水当是吹帽。涉水在长满水苔的鹅卵石滩摔成落汤鸡,吃几肚皮水。
神奇的是他始终看得见她,无论天黑还是有雾,都在他伸手可及处亭亭玉立。
丛菲不是凡女,相思无穷无尽,化蝶之后还要再来,吐丝绵绵。心花永远开放,蔫朵之后还要发芽。
她其实只要点个头,那舟楫就无须乘长风破万里浪了。她只要一引援手,情郎就不会在水凼里扑腾被水呛得要死了,她不是凡女。
但她不肯,宁肯把自己也弄得个形销骨立。
而他们是要相会的,在相思之鸟架成的桥上,在白驹逝水化成的桥上,在月亮桥上,在太阳桥上,幽得要命,晒得要死。不要紧,他宁愿就这样儿,相会就满足了。
可她还要更上一层楼,带他到了透明的伊果园。 伊果园里人与众生并无二致,手牵手的情人于是就跟鸟兽一样成了裸体。惊惶失措的丛菲转眼间躲到林中,她是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