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3 莫祖荣和桑水珠3(2 / 2)

  莫祖荣说什么也没要舒老师的钱,他说自己学校里只请了四天的假,今天晚上走夜路也要回去,都已经走了一趟,回去熟门熟路,没有问题的。

  那一年考试,莫祖荣考上了浙江美院雕塑系,去学校报到的时候,他是一根扁担,挑着自己的行李和一书包的梅干菜麦饼,从睦城走路来杭城,到了六和塔下,他忍不住就把行李扔到路边,上去六和塔玩。

  结果走到门口,说是进去参观需要买门票,五分钱。莫祖荣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他和卖票的说自己到杭州是来上大学的,身上没有钱,走路来的,他把录取通知书给对方看,还拿出一个麦饼,说是要用麦饼换一张门票。

  结果把那个阿姨都逗笑了,她从卖票的小屋里走出来,带着他到检票口,和检票的人悄悄地说,这是我乡下的亲戚。

  检票的人点头会意,让莫祖荣进去。

  莫祖荣从六和塔下来的时候,心里还担心自己的那担行李,会不会被人拿走了,结果到了山下,居然还在,莫祖荣大喜。

  他接着走到学校,报完到,一切就可以安定下来了,莫祖荣长长地舒了口气。那个时候上大学,不仅不要一分钱的费用,莫祖荣报到的时候,还领到了他第一个月的生活补贴二十三元,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笔巨款,当时一个工厂的工人月工资,大概也就这么多。

  莫祖荣因为皮肤黝黑,长得老相,到了浙美宿舍的第一天,大家就叫他老莫。叫他老莫,还因为这名字洋气,让人联想到苏联老大哥的首都莫斯科,bj当时有家很有名的西餐厅,就叫老莫西餐厅。

  和老莫的黝黑老相不一样,桑水珠长得水灵,皮肤白,脾气还好,见谁都眯起眼睛,笑眯眯的。睦城镇上至七老八十的老人,下到十几岁的小孩,大家都叫她小桑,小桑这称号,从十几岁,叫到桑水珠现在三十多,还是小桑。

  就连她手下的那些人,不管男女老少,也都叫她小桑,没人叫她所长,那些从睦城镇周围,推着独轮车,独轮车一边放着两只粪桶的各个大队的农民,看到她也都小桑小桑地叫着。

  在桑水珠怀细妹的时候,马埠那学校,学生从三十几名,减到了十几名。加上从蚕种场到睦城镇,原来坎坷不平的泥巴路,现在改成了砟石铺的机耕道,路好走多了,大家商量之后,决定把这所学校关了,学生并进镇上的向阳红小学和育苗小学。

  两位老师,李老师本来就是部队下来的,是城镇户口,她被并进了向阳红小学,继续当老师。桑水珠因为家里是农业户口,她要是去镇上的小学,也只能一直是民办老师,转不成公办老师。

  这样,桑水珠自己觉得,再去学校就没有意思了,她选择去了镇里的环卫所,当出纳。

  桑水珠人缘好,工作能力强,几年出纳当下来,上上下下的关系都处理得妥妥当当,老所长到龄退休,镇里就提拔她来担任环卫所的所长。

  那个时候的环卫所所长,和房管所所长,百货商店的经理一样,都是吃香的岗位。

  房管所所长管着镇上所有公房的分配,那些自己家里没私房的,都要求着他。包括正大街上的所有店铺,除了供销社,其他百货商店也好,食品商店和副食品商店也好,南货店北货店,照相馆新华书店和影剧院,这些地方,理论上占着的也都是公房,归房管所管。

  虽然房管所所长没有那么大的权力,说是把这些房产收回来,不给这些单位用了,那是不可能的。但这些单位的房子漏水了,墙塌了,自来水管锈掉了,还是要报给房管所,房管所会派出他们的维修人员来修补。

  这个派字就大有学问,他可以今天接到电话马上就派,也可以一个星期不派人,找各种理由拖着,就让你的屋顶一直漏着。或者维修的时候马马虎虎,天晴修好了,到了雨天又漏了,烦不胜烦。因此,就是这些在镇上属于有实力的单位,也一样要求着房管所。

  百货商店下面还有五交化商店和布店,镇上居民的布票煤油票肥皂票火柴票等等,是每月照户口本按人头直接发放的,就是百货商店的经理也管不到。

  但那些不按人头发放的票证,什么手表票自行车票缝纫机票等等,都掌握在百货商店经理手里,不开后门,你是拿不到的,百货商店的经理,因这些稀有珍贵的票证而吃香。一个有工作的人,工作一两年,要是手腕上还没有一块手表,这就像现在人没有手机一样被人看不起。

  而一块上海牌手表,或者永久牌凤凰牌自行车,蝴蝶牌和西湖牌缝纫机,那比现在的苹果手机还吃香,这些都是结婚必需品,女方结婚时可以主张拥有的权利。

  睦城镇里有三个生产大队,这三个生产大队的农民,和居民是混居的,一条街上上百户人家,住着的有农民也有居民,很多甚至一个院子里,一幢房子里,同时居住着的人家,也有居民有农民,没有明显的区别。

  睦城是个大镇,人口三万多,地处三江口,也是自古以来的通商要埠。解放前镇上每条主要街道两边,都是大户人家的深宅大院,很多的院子,是以姓氏命名的,比如孙宅、李宅等等。街道两边的弄堂,也以姓氏命名,像什么戴家弄、顾家弄等等。

  解放后,这些大户人家,定成分属于地主和资本家,他们人被打倒,房子被充公。政府再把这些房子分给大家,那肯定不可能一户一个大院,或者一幢大宅,几户人家合用一所院子或一幢大宅,那是常态,分到一起的人家,有居民也有农民。

  老莫他们家的房子,就是以前五加皮酒厂老板的宅邸,以中间的堂前为界,堂前是公用的,左边的一半,是老莫家。右边那一半,住着两户人家。

  老莫他们的邻居,那一半房子前面的部分,住着五加皮酒厂老板娘一家,老板被枪毙掉后,老板娘带着她的两个小孩住在这里。后面那一部分,是建筑公司一位石匠一家。

  从睦城镇出去十里之内,还有十几个生产大队,一个生产大队,就是现在的一个村。

  当时还没有什么化肥,这些生产大队的庄稼,靠的全是人粪。镇上所有居民家里的粪,还有公共厕所,都归属环卫所统一管理。每个生产大队,每天都要派出人,轮流到环卫所来买粪,粪总是供不应求。

  环卫所的粪凭票,但粪不是说有就有,每天的供应总量是有限的,很多时候你就是有票,也不一定买得到粪。

  每天都有生产大队派出精壮劳力,披星戴月,推着独轮车走上近十里路,就为了排队,争取抢在前面能买到粪。但最后还是推着空车,失落地回去,自己都觉得脸臊。

  为了抢粪,生产队和生产队之间,在出粪口大打出手,那是常有的事。

  粪的供大于求,迫使这么多的生产大队,都要来找小桑开后门,来开后门,肯定不会空着手来,要拿着花生瓜子苹果桔子大米年糕豆腐米酒等等,还有咸肉咸鱼和周转粮票,甚至木头,这所有的东西在当时都是稀缺品。

  大林和小林他们明显感觉到,桑水珠当了环卫所长后,家里的生活一天天好过起来,哪怕是他们家有四个小孩,上面还有老人,就靠父母亲两个人的工资,他们也都比其他的小孩吃得好穿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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