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别经年60(1 / 2)

“你在天下书局,有相识的人吗?”

听见张子珩的问话时,季裁雪正抱着鹿颈,垂着眼睛看着逐渐变小和远去的、天道阁的焦土。

不知是因为崔九重动用诉冤湖之水淹没湖底巨宫,还是受那场复仇的烈火影响——常年笼罩天道阁的迷雾尽数消散,湖水上空相应的飞行禁制也一并消失,让他得以驾着灵鹿直接从山顶出发,往南方去,飞离这片给他带来太多痛苦的土地。

“没有。我之前从来没去过天下书局。”季裁雪摇摇头,又问道,“怎么了吗?”

“没事,只是我有些担心……”张子珩眉梢微压,斟酌着开口道,“天道阁之事,眼下知情者甚少,利用天下书局将此事传播开去,是为良策……只是我担心那天下书局会怕引火上身,而不肯施以援手。”

言罢,许久未得到季裁雪回复,张子珩不免心中涌上些忐忑,遂又补充道:“算上现在,我只来过修真界两次,对天下书局并不熟悉。方才所言不过是主观臆断,小……裁雪不必太过在意。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最好还是应当做两手准备。”

无怪他如此谨小慎微——他到底是在冥府为官二十年,耳濡目染的影响无法完全避免,他自认或多或少,他的性格中都添进了与冥主如出一辙的,疑神疑鬼的一部分——他担忧这份相似会引起季裁雪的不适,毕竟很显然,他曾侍奉的上级以无比阴毒的手段加害过他的弟弟,甚至大概时至今日,冥主还存着将他弟弟掳回冥府,囚于暗无天日之所的心思……

“啊,抱歉,刚刚走神了!”深重的凝思被少年清朗的、带着丝缕局促的声音打断,他仿佛忽然从深黑的洞府被拉到早餐时的饭桌前,一切那么寻常,又那么明亮。

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离,就好像记忆没有被遗忘。

季裁雪并没有察觉到藏在张子珩变幻的神色中的千言万语。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刚才他在回忆中翻找有关天下书局的原书片段,一时忘记了回应张子珩,连忙又是道歉又是弥补着回答道:“哥说的没错,我明白的,若是能得到天下书局的帮助那是最好,若是他们不愿帮我们,我们就……就去相思门。”

他顿了下,觑了眼张子珩的神色,没有瞥见什么不悦的情绪,才继续道:“相思门的掌门连同其弟子一起失踪,相思门的其他修者们应该不会坐视不理。”

从先前在阴城时的所见所闻来看,昙霜在相思门中应该有很高的权威,虽不知是否达到说一不二的程度,但想来也在宗门中举足轻重,绝非只做门面而无实权的掌门。

这样一位掌门遭天道阁阁主陷害而失踪,相思门不大可能会选择忍气吞声。

他没有一开始就将这一备选方案托出,一是因为倘若以昙霜之名向相思门求助,在他交代昙霜下落时,无可避免地会暴露出冥主也参与其中的事实——光是一个崔九重就有得是令人忌惮了,再添进一个冥主,只怕愿意加入讨伐的人会更少;二来……

张子珩曾因为他而与昙霜起冲突,这备选策略却是要借昙霜身后的势力,他担心这会让张子珩感到难堪,或是心存不满。

他心里怀着几分踌躇,边交代边瞅着张子珩面色,却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倒是张子珩被这样一双圆眼紧紧看着,心中涌出点点水一样的柔意。

他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嘴角,想摸一摸少年毛茸茸的脑袋,却又怕太过亲密的举止会让才与他相认的弟弟不自在,因而最终还是忍住了,只笑着道:“好。若是不得已要启用第二个计划,我也会陪你去相思门的。”

听此一言,季裁雪心中惶惶顾虑彻底打消。紧接着却又听张子珩问道:“我与昙霜分开之后,她应当和江云思一起通过冥府之门离开了密室。听你所言,昙霜与江云思都没能通过冥府回到阴阳城?”

与昙霜争执一番,各行其是分道扬镳之后,他自然也就和昙霜断了联系。如今听季裁雪所言,他才意识到昙霜并未能如愿将江云思带回阴阳城。

在他看来,这结果并不意外——昙霜身上在与阁主对峙时留下的伤口尚未痊愈,又还得顾及走火入魔、精神状态紊乱的江云思,这样一来,即便她本身实力与冥主不相上下,也会因为负伤和束手束脚而败于冥主之手。

而且就从江云思也没能从冥府逃出这一点看,昙霜应当是一败涂地,恐怕连自保的余地都没能争得;不然以她的性子,大抵就算她自己牺牲生命,她也会把疼爱的小弟子送出去的。

“嗯,昙霜败于冥主之手,但好在她用极寒术将自己封锁,暂无性命之忧。”季裁雪点了下头,同张子珩解释道,“极寒术化成的厚冰护住她的身体,不但使得她刀枪不入,还能治愈她身上的伤口。只是极寒术只能维持三天,三天一过,她就会被冥主和阁主围杀。”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所幸灵鹿飞得快,大概再飞小半个时辰,就能飞到天下书局附近了。”

季裁雪没有隐藏想要救下昙霜的意图,张子珩自然也不会对此有所置喙。

即使在他看来,促成季裁雪陷入危险境地、还恬不知耻地继续道德绑架自己的昙霜而今身陷死局,不过是某种意义上的罪有应得。

“那江云思呢?”

“他……”季裁雪嘴唇微张,“死”字在喉头滚动几番,最终未能说出口,“他为了保护我而被阁主所伤,沉没在了阎罗海之中。”

张子珩一怔,他并未想到本该是被营救之人会成为首当其冲的死者,或许他应该轻而易举地推断出的——江云思已经走火入魔,就算没有受到任何来自他人的伤害,他自己也会从内部瓦解溃散——大概是昙霜对江云思的,那坚如磐石又堪称不择手段的庇护迷惑了他的思维,令他下意识地觉得:只要昙霜还活着,江云思就不可能死。 “抱歉。”他低声说道。或许他会对江云思之死感到些许命运弄人的戚戚,但也就仅此而已;这声道歉是向季裁雪说的,因为他的问题给少年带来了低落的情绪,“你没有做错什么,不要太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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