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授人以柄80(2 / 2)
“或许因为平白无故的妒意,又或许他发现了某些对你有利的线索。”崔九重没有强迫他转回眼珠,他语调淡漠,仿佛无所谓来自合作者的背叛。
即便是保持了上千年的利益关系的合作者。
“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季裁雪主动移回了视线。树林被焚毁、大雾又在阵法失效后散去的的山坡再无所遮蔽,天光自上倾泻,落进少年的眼睛,把深色的瞳仁照得像玻璃一样剔透。
崔九重的灵气在他体内游走,仿佛在检查这具叛逆的傀儡是否在切断和主人的联系的这段时间内做了什么隐蔽的手脚。他的经脉仿佛被一寸寸地、仔仔细细地清理了数遍,最后得出的结果似乎取悦了那位严苛的、不苟言笑的“主人”。
在最后一次灵气涤荡过后,他成功地再次驱动了自己的手指。
——崔九重放松了对他身体的控制。
“如果他还打算回去冥府的话,他或许正匿藏在修真界的某个角落。”崔九重说道,他微微垂着眼睫,将少年面上任何一点神情波动收入眼中,“反之,他现在大概已回到他想回的地方了。”
“他想回的地方?”季裁雪追问道,下压的眉头间盈着真切的疑惑。
他感谢崔九重在此刻提起的话题确实让他心存困惑,让他这位演技青涩的演员,也能似假还真地继续这场表演。
他确实好奇齐彦卿的去向,但此刻,有显然更重要的事情挡在他眼前。
在衣袖的遮掩下,他开始尝试着单手掐诀——那是海枯誓验证誓言的手势,在海枯誓一方违背誓言、或者眼下已经能确定他注定无法实现誓言的情况下,另一方可以随时向违约者发起“验誓”。
“验誓”可以单方面地发起,一旦一方使出“验誓”,被“验誓”者就会被强行拉入海枯誓的“验誓”空间——也可以说是某种结界。
在“验誓”结界中,违约者需要兑现另一方的一个要求——或者有些人将其称作惩罚,这一要求被规定得限制在违约者所能实现的范围之内。而倘若违约者拒绝履行这一要求,他将永远被困在“验誓”结界中,直到死去为止。
而如果违约者履行了这一要求,“验誓”结界便会在履行完成后的刹那解除,两人间的这场海枯誓也就到此为止。
季裁雪不知道“验誓”的结界能否阻隔傀儡术的控制,但这场赌局有太过迷人的奖品,诱惑他来放手一搏。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仙界。”崔九重的回答打断了他纷杂的、紧绷的思绪,他甚至茫然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崔九重说的是什么,“被贬谪下界之人念念不忘的故乡。”
简短话语中过大的信息量冲击着季裁雪的大脑,他看到崔九重离自己已经足够近了,可就在这关键的一瞬,他一时被追问的本能裹挟,他似乎要眼见着自己错过动手的最佳时机……
他掐诀的右手忽然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几乎在意识到被发现的那一刹那,他的身体就以快过他思维的速度行动了。早已完成的手诀在眨眼间生效,他只看到自己蓦然抬起的右手,他甚至没有看清,崔九重的神情是否发生变化。
但他清楚,傀儡的引线没在此刻缠上他的身体。
如若薄纱的白光在他眼前闪过,转而在崔九重周身构建出一个椭球形的透明罩子,将他整个人罩入其中。
分明没有任何剧烈运动,季裁雪却不受控制地喘起气来,他的耳边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心跳,他的心脏仿佛要从他喉口跳出,血淋淋地掉到他眼前来。
他颤抖着抬起头,透明的屏障不会阻挡他的视线,在艰难的聚焦之后,他终于辨认出了崔九重脸上的表情。
依然那么冷淡,好像永远不起波澜,有一瞬,季裁雪都要绝望地以为他孤注一掷的计划其实全在崔九重意料之中。
直到被白色手套包裹的、修长有力的手指压在透明罩上,浓黑的灵气快速迸发,铺天盖地地袭向薄罩却徒劳无功后,季裁雪才终于慢慢地安定了下来。
他体内的灵气并没有随之产生波动,那说明透明罩确实阻隔了傀儡术的联系,而从崔九重试图破坏透明罩而无果的行为来看,他这一招是真的在崔九重意料之外,并且——他成功了。
细沙般的黑色灵气在狂暴之后又霎时收敛,它们乖巧地重新钻入它们主人的身体。被困于方寸之间的崔九重毫无被算计的狼狈或恼羞成怒,他看着季裁雪,却分明在思考着别的什么。
“那缕残魂消失了。”他开口,也不知是无意的阐述,还是报复性的、充满恶意地揭开少年的伤疤。他仿佛在提醒少年,这出人意料的成功从一开始就注定要以什么为代价。
“并不稳定的灵气,若非境界不稳,便是进阶之兆。”在季裁雪开口前,他自己把话接了下去,这一次,他看起来完全是在自言自语了,“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在那时候,齐彦卿就想到了第三种可能,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将把柄送到了你的手里。”
季裁雪眉心越皱越深,他尝试解读和挖掘隐藏在崔九重自语中的信息,思来想去,却依然云里雾里。
眼下分明是他控制住了崔九重,可他却仍有一种处在被动地位的错觉。
“崔九重。”他倏然开口,伴随着仿佛世界静音的耳鸣声。这是他转生之后,第二次念出这个名字,他犹记得他第一次说出这一名讳时,曾被施以怎样的伤害与疼痛。
“作为违背誓约的代价——”他说道,白色的圆盘在他掌中显现,那上面已然悬有一团深黑的灵气,和一点鲜红的血滴。
“我要你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