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16(2 / 2)

他不见颓废,擡起眼看着李卑枝。

“听说你要见我。”

李卑枝冷着脸。

她今日穿的是深色衣衫,头发束起,使她看起来颇有几分肃穆,像是审判罪人的判官。

“对,枝枝。”

赵青舟笑了笑,扯着束缚手脚的铁链,铁链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未待他道:“你知道吗?其实刚开始我不喜欢你,甚至可以说是讨厌你,所以我叫你枝枝。枝枝,吱吱,我在心里把你看作是和我一样卑劣的老鼠,但是很可惜,你不是。”

“后来我是真有些喜欢你,我想着——那既然这样,不如我把曾经欺负我的人,和看不起你的人,都让他们付出代价。”

“……这些我都知道,我不是来叙旧的。”

李卑枝早慧。

她刚接触赵青舟时,知道赵青舟讨厌自己。她只觉得,无所谓。

后来两人关系越发亲密。

李卑枝觉得她和赵青舟会是很好的朋友。

但后来,书院中的同窗,要么是脚滑落水溺死,要么是骑马断腿。

那段时间,人心惶惶。

有些人不信邪,觉得是人为。

可查来查去,半点线索都没有。

李卑枝没有怀疑赵青舟,因为那群受伤的人中,还有人和他们二人无冤无仇。

直到亲眼撞到赵青舟使坏。

这才知道——原来对方的报覆不分人。

只报覆那群欺负过他的人,会让他有暴露的风险。

甚至说赵青舟也对他自己下了手。

也许真是凉薄,李卑枝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对方的罪证。

只是她找不到。

於是李卑枝就去套了赵青舟的话,谁知赵青舟不按常理出牌,将他做过的所有事都告诉了李卑枝,并且还满脸笑意地反问李卑枝。

“他们这群酒囊饭袋,或者也没什么意义,我帮他们了结生命,不是好事一桩么?”

两人就是这样反目的。

受家中长辈教导,李卑枝对於是非善恶有一套固定的认知,自她知晓赵青舟的卑劣,便再也无法同对方友好相处。

只是赵青舟仍会像没事人般,寻她乐子。

思绪回到现在。

李卑枝垂眸看向他。

外面正值午时,太阳烈的很。地牢中却透不出一丝光,唯有灯火拉扯着漆黑,将微弱的光亮挤入到狭小的空间中。赵青舟半躺在干草上,垂着脸。

似狼狈,又不像。

“你受伤了?”

赵青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开口问道。

“……我说了,我现在不是来和你闲聊的。”

李卑枝皱了皱眉,没有正面回答赵青舟的话。

铁链碰撞的声音“哗啦”响起,赵青舟无所谓般笑着擡头,站起来拍掉身上粘着的杂草,往前走了几步:

“枝枝,你的知道,我让你过来就是想和你叙叙旧。等这次过后,我们二人可是没有再次见面的机会了,我得去认我那滔天的罪行啊。”

他说话都带着调笑。

态度着实嚣张又气人。

虽说使赵青舟伏罪的证据早就找到,但赵青舟绝不认罪,并且大家心中都清楚,对方定然有同夥。可接下来几天时间里,那群负责此次案情的官员们,都没办法找出那群同夥。

就连当地的县令,也是毫无破绽。

因此他们的突破口只有赵青舟。

而赵青舟虽然一直待在牢狱中,消息不通,可显然清楚自己的用处,才敢如此放肆。

李卑枝深深吸了口气,看着赵青舟:

“我没受伤。”

“哦?那日来我府中偷东西的小贼不是你么?”

赵青舟也同样盯着李卑枝,不放过她面上的任何表情。李卑枝没表现出半点异常,只反讽道:“怎么,不是说是刺客吗?又成小偷了,”

她表现的太过正常,以至於赵青舟都分不出对方是否在说谎。

那日夜晚进入太守府中的事,李卑枝不打算让太多人知晓。在大多数人看来,她最多只是个看不惯当地百姓疾苦,而选择申冤的采诗官,可若是暴露她能够夜入暗室,甚至将消息穿破层层防守,递到皇帝手t中——

那她大抵会被针对。

此刻即使面对赵青舟,李卑枝也不愿告诉真相。

“也是,若是你是那小偷,定然会在看见我那满屋子的画卷时,气急败坏。真可惜啊,那还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结果你却没能看见。”

“不过没关系,画如今我都让人带走了。”

李卑枝捕捉到他话中的词,立马反问:“什么画?让谁带走了?太守府中的家眷,现在不都被关押在固定地方吗?”

亏得脚链够长,赵青舟又往前走上几步,抓住铁栏杆。

无所谓道:

“画嘛……你可以猜猜看是什么,至於那人……自然是我养的妾室,和你最为相像的那个。”

怎会如此?

赵青舟十八房妾室,按道理来说那群办案官员,自然会清楚,可现在少了个人,却没有谁声张过。

在来之前,李卑枝就借着身份之便,把案件了解个清楚,在她印象中,确实是说“太守府一百二十六人,皆已关押”。

这么大的纰漏,不该出现。

除非是那群人中,也有赵青舟同夥。

李卑枝心中顿凉,但面上不显。藏在广袖下的手微攥,在手掌中心掐出月牙图案。

“聊完了吗?”

见李卑枝仍是一副油盐不进,半点山水不露的样子,赵青舟竟也没有感到无趣,反而自顾自说了许多话。

最后,他顿了顿。

“李卑枝。”

李卑枝回神,看着他。

“我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又是那种眼神。

赵青舟凝望着李卑枝的眸,最终叹了口气:“虽然你不愿意说……罢了,我就装作不知道吧。”

对方说话就像打谜语似的,但李卑枝却晓得他在说什么。

他没有相信她说的话,固执地认为,她就是夜入暗室的人。

“我也没有什么再同你讲的了,只能说我们不是一路人,还祝咱们李大官人,以后官途顺遂,只待平步青云。”

“还有,小心老鼠。”

赵青舟说完,便躺回刚开始坐着的位置,闭目养神且不再言语。

李卑枝深深看了他一眼,也没再追问。

只尽自己的责任,道了句:

“记得交代清楚你背后的人,还有其他大大小小贪污受贿的人。”

待到踏出狱门,刺眼的阳光迎面而下,李卑枝觉得恍若隔世。

甚至有种不真切感。

她没敢耽误时间,立马把牢狱里,和赵青舟对话得出的疑点一一同堂叔讲述。

“你们那群人里,或许有谁和赵青舟背后的势力里应外合。那位妾室,也许并不是普通人,否则那人不会故意隐瞒下这件事,咱们得装作不知道,暗中调查这件事。”

“万万不能打草惊蛇。”

李秋平认同地点头,诧异李卑枝的心思缜密,心中对这位后辈不禁充满赞赏。

两人又相互交流了些事,最后还是李卑枝先开的口:“堂妹的尸骨……”

“她在溪水村长大,自然要葬在溪水村。”

李秋平也犹豫过,可想到亲生女儿字字句句写着对养大自己的那位阿婆的敬爱,他便没办法做出强行将对方接回府的做法。

这对“刘玉翠”不公平,也对那位老阿婆不公平。

所以他选择尊重刘玉翠。

暮春时节,终是有人长眠不再起。

李秋平眼中含着泪。这位素日在同僚面前死板冷漠的人,此时也难掩脆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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