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48(2 / 2)
桌椅摆放整齐,无一丝灰尘,显然已经被收拾干净。
宋曼疑惑,问着正在拖地的小二:“怎么回事?不是说那群山贼又来了吗?”
小二“呀”了一声,然后道:“是来了。但是表小姐把他们都赶走了。”
他看向宋曼身后的人,说:“表小姐还吩咐,要是来了个公子,就去楼上找他。”
方净远指了指自己,宋曼看他一眼。
“应该就是你没错了,快上去吧。”
她说着,又拉过小二:
“把今天下午的事同我好好讲讲。”
方净远满脸茫然地上了楼,头上还有因急促跑来,而热出的汗水。
他掏出帕子擦干头上的汗珠,轻声敲门。
听到李卑枝的声音,方净远才确定店小二口中的表小姐是“李卑枝”,而非“沈知念”。
推开门,依旧是是上午别无二致的场面,沈知念在写话本,李卑枝在旁泡茶。
见到他进来,沈知念收了东西,对李卑枝说道:“我先出去。”
门再次被合上,这次,房中只剩下李卑枝和方净远两人。李卑枝望着沈知念出去的背影,没说什么,指着另外一个空下的位置,示意方净远坐下。
“下午确实有人闹事,不过已经解决了。方辽知道你此番出来,是因为清风楼闹事吗?”
“知道。太守府守卫森严,当时来的人说了自己是沈小姐身边的侍从,他们才放了人。”
李卑枝将茶水推至方净远身边,“那也好,知念来到南几城,他们不可能不晓得。你回去以后再同方辽提一提,就说……”
想着方净远的性子,李卑枝找了个适合的理由:“知念是你的朋友,她来南几还要待上多天,希望方辽能加上城中治安,莫要再让山贼肆虐。若是你敢,还可同他提提剿匪的事。”
“不过他大抵不会同意。”
方净远哑然,他也觉得方辽不会同意。
看着桌上的茶水,方净远注意到,这茶水清澈透亮,确有桃粉光泽,十分稀奇。
李卑枝见他注意到这茶,笑笑:“这茶叶以后有大用处,你且记住。”
方净远点头,却没有深问。李卑枝不说的事,他不会主动追问。
“我今天又去见了钱氏商会的家主,你若能将海运的事情说通,便不用操心他那里的事。只是,为了防止方辽多心,你还得在说服方辽之后,赶去钱府,见上那位家主,再说一次海运的事。”
心中一惊,方净远把眼神从茶水挪到李卑枝身上。
他前些天跟在方辽身边,自然听说不少关於钱氏商会的事情,无非都是些不好的。
方辽为了对付钱氏商会,可谓伤透脑筋。
“可,钱氏商会和他是死对头……”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死对头。”李卑枝看着方净远,轻声解释:“既然得利,何乐而不为?”
方净远似懂非懂般地点了点头,忍不住同李卑枝讲起自己在府中和方辽的对话,说完,心上十分气馁。
“我觉得……我好像真的不适合在官场上。”
他叹了口气,总算疏解完心上不快,又猛的意识到自己的做法过於冒犯。
怎么能同一个不算相熟的人,吐露如此之多的负面情绪?
未免太过分。
方净远在心中狠狠批评自己一番,对着李卑连连道歉:“不曾察觉,竟然不自觉对姑娘说了这么些不好的事,真是抱歉,姑娘莫要往心里去……”
面对这般客气的方净远,李卑枝安慰他道:“无事。”
她想了想,斟酌着开口:“也许并非你之错。你已经进步了很多,不是吗?若你为南几太守,这方案大可推行,甚至去其槽粕,实行的更好。有时候,方法行不通,不是因为这个方法不对,或者不好。”
“也许是因为背景是错的。只是为何不直接更换背景,而选择更换方法……那也是因为事在人为,背景没办法突然更换,人们却可以选择循序渐进的方法丶针对不同方面的策略。”
这番话对方净远来说,犹如春风拂面。
他已许久未被如此鼓励。
方净远觉得,若是李卑枝去教书育人,定然是最受喜爱的夫子。
当然,这话也只能在心中说说。
他低头,一副受教模样:“我明白了。”
“嗯。”
告别李卑枝,方净远迎着月色,朝着方府赶回去。
李卑枝站在窗边,看着他远处的身影,叹了口气。
她能看出,方净远虽嘴上说着自己不适合官场,却有颗为民做官的好心肠,他是想做个造福於民的好官。
只是父亲如此,他的仕途注定不会顺畅。
待到方辽入狱,他能留下一条命就已不错,再入仕途,谈何容易?
世间之事,总难圆满。
“在想什么?”
被身后的声音惊到,李卑枝拿笔的手一惊,在纸上划开一道细细的墨痕。
宋曼见如此,有些愧疚:“抱歉。”
李卑枝低头看了看册上的墨痕,没太在意,向宋曼摇头:“没关系。”
窗子依旧开着,风从外面灌入室内,带来潮湿的水汽。宋曼看着窗外的明月,道:“别看这会月亮又亮又大,晚上指不定会落雨,在南几,晚上睡觉窗子最好关着。”
“好,多谢提醒。”李卑枝向她笑笑。
李卑枝坐下,向宋曼道:“除却书院的事,最近还有另外一件事,我得同你讲。”
宋曼挑眉,意识到李卑枝接下来说的事可能不简单。
眉目间还是漫不经心的笑,可她的态度却是异常认真起来。
“你讲。”
“据我所知,楼中有不少的春水胭。”
在帝京中,春水胭唯有一家茶楼中有,那便是万茶楼。帝京中不乏权贵,最是不缺银两,缺的是附庸风雅的东西。万茶楼起家靠的就是“春水胭”。
来到南几后,宋曼查账时并不避着李卑枝,故而李卑枝能看见茶楼流水。
对於茶叶的库存量,也略知一二。
宋曼点点头:“春水胭除却官家那里有卖,便只有咱们茶楼。不过方辽此人小肚鸡肠,我不得不把握着量,故而这些年囤积不少。”
“你要用?”
李卑枝不否认,诉说自己的计划:“开海运的计划里,有一环,若能解决,百姓丶商会两相得益。”
略一思考,宋曼猜到关键:“钱氏商会。海运是方辽手中的人负责,但是钱氏商会和方辽是对家,他不会干让方辽顺心的事。”
“你许了他们什么利?”
“只要是商人,自然是银钱之利。”李卑枝眸中流光溢彩,将同钱千的谈话简略地覆述给宋曼。
宋曼听罢,称赞道:“棋高一着,不愧是你。”
“可是,清风楼怎么守住那笔钱?”
钱千能考虑到的问题,宋曼自然也能考虑到,而这么大一个纰漏,李卑枝不可能察觉不到。
“清风楼不用守,只需要让太守府乱。”
窗户没关,李卑枝侧目看着窗外的月亮,宋曼被她的动作吸引到,也看向窗外的明月。
“守总是被动的,从开海到囤积茶叶,制造假象,到千金散尽,中间这么长的时间,不做点事,岂不可惜。”
月光撒下,透过打开的窗落到李卑枝的面容上,清冷又柔和。
和李卑枝一样。
宋曼莫名地想。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去做,春水胭的事不用操心。”
略一沈吟,她又问:“你打算怎么处理这笔钱?”
李卑枝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这才有些纠结:“你觉得该如何去分?”
这笔钱,她自然是需要的。只是她不过从中搭线,卖的是宋曼手中的东西,主动权合该在宋曼手上。
宋曼也不推辞,不多犹豫:“全交t由你。”
“什么?”李卑枝楞住。
宋曼不甚在意:“这批茶叶,屯着也是屯着,有方辽在,本就不好卖。我虽不知你后来的计划要做什么,可你要开书肆……之前又听你在扩张学堂。”
她笑了笑:“我不是商人,我只是个茶楼老板。我不讲究利,却想安生做生意。你所能将方辽拿下,何愁来日我这茶楼挣不够钱。”
李卑枝眨眼,明白了宋曼的意思:“这笔钱,数目不小,而且基本都是朝廷盘剥所得。只是它自然不能分发到百姓手中,唯有流入市场,以钱生钱。”
“我本来想的是,通过这笔钱,先购入南几城中的东西,再通过海外贸易,将这笔钱盘活。还钱於民,以钱生钱,才是这笔钱该有的归宿。”
宋曼显然没找到李卑枝会想的如此之远,不仅兼顾自己,更兼顾到南几百姓。
她自愧不如:“如此说来,我倒有些狭隘。”
“怎么会。”
李卑枝轻声道:“钱通过做正经生意到了自己手上,便是自己的,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钱也没错,做生意也没错,做生意讲究赚取更好利润也没错。”
“错的是他们本身拿到钱的方式不正当。”
“只是他们自己不觉得,所以当钱流入心中有义之人的手上,这个人会替他们感到羞愧。”
“倘若你拿到的钱是方辽的私库,这钱并非从百姓手中掠夺,你或我都不会感到困扰。”
李卑枝眉目有些无力,她声音还是淡淡的:“但其实,赚取方辽的钱和赚取方辽从百姓手中抢掠的钱,总归来说,赚钱的人大部分是无错的。”
“错的是方辽。”说道这里,李卑枝又顿下来,转而笑道:“只不过,我拿这钱,实在不踏实。不若,我或许会将大半都投入书堂,何苦来这麻烦一遭。”
道理永远是道理,人心永远是人心。
她知晓,和她能不能毫无顾忌地去做,也是两回事。
李卑枝只求问心无愧。
宋曼听到她的话,也不禁笑了起来,两人之间,再无沈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