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赶吊(三)3(1 / 2)
黑暗陷入无边的死寂,呼吸声清晰可闻,每个人都把顾拙鸠的‘噤声’刻进脑子里,没敢发出任何声响,全神贯注于车厢里的动静,因此落针可闻。
看不见的画面更方便大脑发挥想象,恐惧被无限放大。
有人死死捂住嘴巴,防止呜咽溢出。
叮。叮。叮。
锤子敲打的声音近在咫尺,温度骤降,阴冷的气息爬上脊背直蹿脖颈,像条毒蛇死死缠住脖子,窒息和毛骨悚然的感觉同时包裹着郑静。
她才十七,是临圳中学高三学生,父母从去年开始闹离婚,心烦意燥加上叛逆期,郑静私下参与死飞族,时常在周末深夜的大马路骑行,有时和汽车擦身而过,那种濒临死亡的刺激感能将她内心对世界的憎恨释放得淋漓尽致。
郑静以为那就是距离死亡最近的时候,她以为人类恐惧的极限不过尔尔,哪怕是经历过上一秒还活生生的人下一秒没了脑袋,她也没有特别害怕。
世间没有值得害怕的东西。
直到锤子敲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脑海中不由浮现一个画面,黝黑幽长的隧道深处有一个无头黑影,挥舞锤子砸在凿子上,凿子的底部似乎贯穿一个人的脖子,叮叮,当当,皮肉被凿开,白色的骨头被敲碎,一双指甲灰霉、肤色惨白的手握住脑袋,刺啦——连皮带肉扯下来,叮叮,当当……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等等!
锤子敲击声不是在隧道里吗?为什么在她耳边?
喝——那只隧道恶灵跑进来了!
就在车厢里!就在她身旁!
郑静瞳孔紧缩,牙齿咯咯响,许是舌头不受控制地碰到牙床,因此发出颤抖的呓语,违反隧道噤声规则,触发死亡条件,所以隧道恶灵停在她身旁,敲击的声音停了下来。
她想逃,可是四肢都被阴冷的气息冻僵,分明感觉脖颈后面被利器抵着,浓郁的血腥味飘进鼻子里,令人作呕。
郑静泪流满面,牙龈用力得咬出了血,这才止住生理颤抖。
十几秒后,阴冷的气息悄然离去,而郑静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体验到了死亡的可怕,也感受到了灭顶的恐惧。
双腿瘫软,身体后靠,有立杆撑住,不至于当场摔倒在地,死里逃生的郑静长舒一口气,忍不住摸脖子,结果摸到粗糙的纹理不禁愣住。
这是什么?
下一刻脖子一紧,窒息感的痛楚充斥五脏六腑,阴冷的气息再次冻僵她的手脚,郑静大张嘴巴,舌头伸出,翻着眼白,浑身抽搐,不用照镜子就知道她此刻有多狰狞丑陋。
濒临死亡之际,有一只手快速套进吊颈麻绳里,耳边似乎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痛苦的窒息感瞬间消失,甜美的空气涌入肺腑,郑静条件反射地大口呼吸,但是很快被捂住嘴巴。
与此同时,远去的隧道恶灵停下来。
即使看不见,郑静也能感觉到恶灵的视线,那是她有生以来所能感受到的最恶毒的恶意。
咄。咄。咄。
顾拙鸠听声辨位,蓦地扭头看向某个方向,什么都没瞧见,只感觉到了一股阴冷的气息穿梭而过,说明还有一只鬼从车厢里走过,但凡有人不小心触碰厉鬼的杀人条件就会立即死亡。
隧道不过五六分钟的车程,地铁很快出了隧道,灯光洒落,众人下意识查看身边人的生命安危。
郑静拽紧绿色棒球外套,一脸惊魂未定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的顾拙鸠,眼中泛起感激的泪花。
是他救了她。
“大师……”
话没说完就被陡然响起的尖叫打断,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到扶手立杆下脸色铁青涨紫,眼球暴凸,嘴巴张大到裂开无数细碎伤口,死相狰狞的女白领。
“卧槽!”有胆小的死飞族一把蹿到座椅上,后背紧贴车窗,忍不住哆嗦。“我想回家,我想我爸妈了,我再也不玩死飞单车了,我一定好好考大学呜……”
如果说持刀意图伤人的销售男是死有余辜,那么无辜的女白领被杀就算是彻底掐断车厢每个人心存侥幸的念头。
原本还能冷静思考的绿毛头都有点情绪崩溃了,手脚无力地站在原地,惶惑不知所措。
元轻白和慕降霜虽是道士,到底第一次应对凶邪异常的替身鬼和红衣厉鬼,连续两条命没了,自身无能为力,一时间毫无对付恶鬼的头绪。
顾拙鸠叹气,所谓人鬼两立,概因力量悬殊,恶鬼只有杀性,没有人性,不谈因果,哪里会看在你无辜善良的份上就放过你?
他简单检查女白领的尸体,确定是吊颈而亡。
“是被吊死鬼所杀,隧道恶灵没动手,至少能肯定噤声的规则是准确的。”顾拙鸠抬头说道:“先排除车厢里可能被附身的活人吧,虽说鬼话连篇,但是谎言总该有破绽。”
慕降霜和元轻白表示认同。
绿毛头左右看看,觉得顾拙鸠更靠谱,于是走到他身边两米的地方,要是顾拙鸠有问题他也能跑。
“我叫周佳朴,十八岁。”顿了顿,绿毛头说:“附属一中高三学生,死飞忠实爱好者。我有办法证明谁没被鬼附身。”
顾拙鸠:“你说。”
周佳朴:“现在是手机支付的时代,大家随身一部手机,要证明谁没被附身那就当着大伙儿的面输入支付密码,或者银.行密码,鬼总不可能知道这么私密的事情吧?”
“要是隧道恶灵那种级别的厉鬼,或者附身时间过长,伪装娴熟,恐怕没用。”顾拙鸠若有所思:“不过对付一只才死七天的鬼倒是可以试试。”
元轻白诧异地看了眼顾拙鸠,听起来好像经验丰富?面对恶鬼的镇静和熟练也比他们专业,只是个普通野道吗?
每个人的手机交出来,分成两队,交由慕降霜和元轻白检查,顾拙鸠则在旁观察兼思考。
性命危在旦夕,没人不配合,效率奇高,几分钟内检查完毕,除了李观琙和从始至终没挪过位置的老头。
元轻白:“还剩两个。”
李观琙:“我手机落医院了。”
元轻白满腹狐疑:“这么巧?”
李观琙无奈:“我也没办法,谁能料到下个班能撞鬼?”
范晓秋悄悄挪到顾拙鸠身后,已知背尸烧尸是职能,而不是变态爱好,便理所当然地信任他,于是踮起脚尖低声告密:“大师,安顺医院三年前就废弃了。”
顾拙鸠回头,弯起唇角:“多谢你的提醒,不过从现在开始,你就当没这回事好吗?”
为什么?
范晓秋疑惑,但见顾拙鸠目光严肃,蓦地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恶意从车门方向过来,禁不住颤抖,开始后悔自个儿多嘴。
“我想应该是误会,李医生一表人才,斯斯文文,怎么看都不像坏人。”
欸?
顾拙鸠的耳朵又红透了,比女孩子还长的眼睫毛轻轻颤抖,仿佛一句真情流露的偏袒好话已经耗尽这个内向老实的青年的所有勇气。
范晓秋表情痛心,大师,你糊涂啊!
唉,大抵修道的世外高人都不识人间险恶,何况他还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农村孩子,纯真质朴是他难能可贵的品性。
应该珍惜,不当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