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9(2 / 2)

他们心照不宣,等他们从西北角门绕到南偏殿,寻到禅师看诊敷药,耽搁下来,不说观府台耕作祈福,怕是府县大人接见学子的时辰都要过了。

无疑,有人在刻意阻着他。

顾悄抿了抿嘴,“我这样成天里斗鸡走狗的纨绔,实在不知挡了谁的道。”

嘴里虽然这样说,但他心里明白,出手的人,不是方白鹿,就是谢长林。

只是因由,他却委实想不明白了。

如同原身与这二人过节一般,叫人摸不着头脑。

“要不,宋师兄放我自己去寻吧?”

宋如松无声拒绝了。他知道这是顾阁老的眼珠子,要有个三长两短,六房交代不过去。

到了禅师候场的偏殿,二人再次被门口的小沙弥拦下。

那光着脑袋的小童奶声奶气道,“施主留步,师祖在与贵客礼佛,还望二位在此静心等候。”

“小师父你瞧,我们有人受伤了,可否劳烦通禀下?”宋如松请求道。

小沙弥却慌忙摇头,“贵人说勿扰,我不敢去!”

宋如松也不好与小童为难,“那你放我们去外间歇个脚,放心,我们定不会打搅他们的。”

小沙弥心善好骗,瞧着顾悄惨白的脸色,疼痛刺激下一直未消肿的眼泡,并右手伤痕累累的血痂,让开门叮嘱道,“阿弥陀佛,那你们轻轻的,不要惊扰师祖与谢居士。”

能请动高僧玄觉亲自下山,宋如松猜到来客身份不一般,可见到内门把守的两尊凶煞侍卫,他才彻底死心,歇了硬闯的想法。

将顾悄放在外厅座椅上,两人眼观鼻鼻观心老实候场。

心里念着“非礼勿听”,可内间谈话还是断断续续传入耳中。

客人声音清润疲倦,他问禅师,“昔日我读‘仰首攀南斗,翻身依北辰。举头天外望,无我这般人’,师父说空门亦无我,劝我多俯首,观芸芸众生,或有机缘可解孤寂。如今,我带菩提十三载,身在庙堂,眼落红尘,心却始终悬于旧题,只得再问师父,白首重来,大梦如归,镜花水月,是一是二?”

老禅师声音明净,闻言叹道,“谢居士,今时之心,合而成念。一念空时万镜空,一念起时繁花起。念空心正,念起愁生,是一是二,都在一念之间。”

“我亦想求个念空,奈何空门不渡我。”那声音低沉下去,隔墙都能共情到主人深沉的无奈。

禅师却呵呵笑了起来,“居士莫要与老僧说笑,白首重来,概因居士前尘未了,入空门岂不是蒙心自欺?虽说念起愁生,但居士若能在繁花丛里,捻起所求那一朵,届时无我可解,孤寂可解,悬心亦可解。不若此刻出门去,或许你的那朵小桃花,正开在风雪中,还需你将扶。”

这便是送客的意思了。

那人闻言,若有所觉,不确定地追问了一句,“可当年师父说,我缘薄……”

老禅师不得不为当年妄断解释一番。

“居士那年所求一签,签文云,‘三十年来寻剑客,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到如今更不疑。’若是求功名仕途,这便是上签,机遇将至,时来运转。”

“可居士所求却是姻缘,那便是下下签。剑是慧剑,劝君当断情丝;桃花易败,一误便是终生。居士还兼问寻人,这就更坎坷了。签文确实含着一线生机,只是这微渺的生机,须卅年才能见分晓,如此还得是桃花盛时,你与他恰逢其会,刚好相遇,若错过花时,你与他便是情深缘浅,再无会期。”

“那日谢老太君听我解了签文,便央我直接断了你的心思。缘薄破执是断你妄念。可今日我观居士气象,当是生机到了,恭喜居士,抱念持一,守得花开。”

一番佛语机锋,听得顾悄云里雾里。

他漫无边际地想,这人可真是十足的富贵闲人,找个对象而已,又是礼佛,又是求签,兜兜转转还折腾十几年,不知他是想求娶什么样的天姿国色。

可下一秒,那人推门而出,一身文雅雍容的气度,叫顾悄不由挺直了脊背。

翩翩我君子,机巧乎若神。顾悄脑子里无端闪过曹植的一句诗。

他不由为先前自己的轻视虔诚忏悔。

心道这等贵公子,找对象合该千挑万选,寻个姿容绝世,才德性情无不拔尖的美人才能相配。但凡差着一样,都属山猪吃不得细糠。

居士而立年纪,着一身天青色素锦夹袄,芝兰玉树,肃肃萧萧,眉眼乍一看并不多俊美惊艳,可无端黏人目光,尤其那双冷中带倦的凤目,抬眸轻轻扫来,目光所到之处,如有清辉拂过,凡心中有一角藏污,都无可遁逃。

他的腕上,叠套着一串盘的莹润星月菩提。

拇指所戴,却并不如原疏所言,是一枚全素面白玉扳指。

扳指黄白两面,想来主人必然把玩过,这时隐隐露出了另一面的阳雕黄田虎头。

这种多是拥兵武将之流常佩。别问顾悄怎么识得,他娘武侯独女,嫁妆所陪器物就多虎纽虎纹。

文士儒雅和武将风骨,在这人身上融合得恰到好处,令顾悄微微有些愣神。

小少年自顾自神游,并没看到,那人目光浅浅掠过他泛红的眼眶,在他狼藉的右手微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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