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23(1 / 2)
二月初四,天气晴。
曙光冲散了一夜寒气,顾悄缩着手脚从卧房出来,望着泛着鱼肚白的天边,长吁一口气。
有太阳,那白日里执塾考校,就冷不到哪里去。
他是真怕了古代这没有暖气的冬日,离了暖阁,受伤的手又痛又冻,他几乎提不住笔。
小厨房里热火朝天。
今日,早餐食谱又有新花样。
顾母照例起了个大早,指使丫鬟去后院掐了暖房地里用干稻草秧着的新鲜冬葵。
又取了些草木灰,和上水静置,等到浑浊的水分层澄清,上层清液便是皖、浙地带惯用的食用碱。
水云用细纱布滤出碱水,就着鲜嫩的葵叶芯一道下锅。
水开后,苏青青向来舞刀弄枪的手,小心翼翼举着锅铲,慢慢用铲尖刮剁着叶子,直到菜叶变成细碎的黏糊状,水云才捻了些细盐与姜末调味。
如此,一道费时费手的鲜美冬葵羹,终于赶在顾悄起床时热乎出炉。
顾慎、顾恪离家,他们的大丫头璎珞、琥珀便也归到顾母房里,这时一个烙起了鸡蛋韭菜饼,一个蒸起了红糖珍宝馒头。
刨去这些,备菜的案板上,已经摆上了水晶土酥、高汤黄芽菜、桂花八宝粥……林林总总,好不丰盛。
别看只几道素膳,却也是寻常人家难得的美味。
旧时物产不丰,料峭初春里,鲜菜尤其精贵。
冬葵乃五菜之首,大历早已落下神坛,入了寻常菜地,可这时节也须暖房培植,是大户人家才能享用的稀罕物。
土酥,就是白萝卜,因四季品种不同而异名。
春天种的叫破地锥,夏天的叫夏生,秋天的唤萝卜,冬日的则名土酥。
早在周时,人们已开始吃萝卜。《诗》有云:“中田有庐,疆埸有瓜。是剥是菹,献之皇祖。”“庐”即萝卜,彼时与瓜同属“贵菜”,是足以用来敬献给先祖的好东西。
时至大历,萝卜虽然不再精贵,可因其“熟食甘似芋,生吃脆如梨”,仍是各家小厨房越冬必不可少的佳肴。萝卜爽脆清甜,只需热水焯开,便是冬日里一道不逊于水果的清口上品。
而黄芽菜,则是北方越冬的蔬菜王者——大白菜的特殊吃法。
不同于北方,将白菜采收入地窖鲜藏,南边地界的富余人家,喜挑地里水嫩圆润的白菜,扒去底部多余梗叶,只留菜心,再将根部用肥土堰平,以大缸倒扣其上,缸沿以细土压紧,不可漏气,过半个月后取之,谓之黄芽。
这细嫩的菜芽,吊以高汤,只需简单烹饪,就足够甘甜清脆,风味上佳。
阵阵香气穿墙过牖,飘进顾悄鼻尖。
他循着气味,摸到小厨房。
云雾缭绕里,就见他娘撸高了袖子,脸上尤带着两道乌黑的草木灰印。
身为武侯之后,顾母自小在边疆长大,原做不惯这些。成亲前别说洗手做羹汤,就连厨房都没进过。成亲后虽不再骑马上阵,可也从未务过“相夫教子”的正业。
真正令她改变的,是顾悄的早产。
大约娘胎里,顾悄就争不过顾情,是以这些年来,顾情活蹦乱跳顺利长大,可顾悄却养活得极其艰难。
出于某种顾悄看不懂的歉疚,顾父顾母对他可谓是百依百顺,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着,捧着手里怕摔着,要天上的月亮绝不给摘星星。
感动之余,顾悄不由有些好笑,上前扯住苏青青袖子,垫高了脚替她拭去脏污,口中嗔怪道,“娘,你何必这样辛苦!”
苏青青不以为意,只推着小儿子往花厅去,“快出去,这里烟火气大,小心呛着你!”
遇到顾悄,不知缘何,她就有这操不完的心、省不下的疼惜。
顾悄十分无奈。
他本想“懂事”一番,亲自去厨房端个菜替母分忧,没想到就一个盘子,苏青青亦怕他烫着手。
对上这般慈母,“败儿”除了缴械投降,别无它法。
没救了,没救了。
顾小公子板着脸晃着头,被琉璃牵着回到饭厅等着投喂。
食不言寝不语这规矩,到顾悄这,也形同虚设。
苏青青一边殷勤为儿子布菜,一边挑着些有的没的话题,逗着顾悄说话。
那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就差没摇着顾悄肩膀说,“儿啊,为娘有句话,想说但又不敢说。”
顾悄喝了小半碗冬葵羹,擦了擦嘴,挫败道,“娘,你有话不妨直说。”
苏青青为难地看了眼顾悄,小心翼翼试探,“儿啊,这几日学堂你还没厌烦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