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44(1 / 2)

来人是徽州府府学教授,汪铭。

各县中考在即,身为市教育局局长,汪铭自然要循例下来指导工作。

不过,监察县考筹备情况只是其一,汪铭还另有一个更要命的任务。

这任务,还要从吴遇吴知府新官上任烧的三把火说起。

吴知府是个勤勉人,有几把刷子,更有无尽野心。

到任后,他费了半月功夫兜揽人才,掘地三尺,总算摸清徽州府老底。

紧接着,他马不停蹄给辖属六县摊派任务,硬架着各地知县,各显神通,势必要做出一些政绩。

大历重农抑商,奈何徽州多山少地,那几亩薄田再怎么折腾,也长不出金莲仙葩,各处县委书记无不愁白了头发。

休宁这地界,自然也没甚文章可做,唯有一文一商,拿得出手。

方灼芝又再迂腐不过,朝廷不重商,他便不言商,只将目光锚准了文教。

县学出不少才俊,在整个南直隶都叫得上号。兼之还有知府座师。

方灼芝自以为摸对了虎须,于是,一拍脑门,召集县领导班子,憋了十天,酝酿出一道奏本,洋洋洒洒万字,大吹特吹了一番休宁师古兴学、教民化俗的功绩。

末了还画蛇添足,将休宁文风鼎盛、才人辈出,归功于吴遇主政有方。

可怜吴遇履新尚不足月,就已“率府县上下,谨守高祖圣令,安上抚民,礼治俨然,居功甚伟,足以名留青史”了。

这马屁拍得实在刺激,幕僚念着念着,差点没一口气闭过去。

吴遇也老脸烧红,连道三声“好,好,好!”心中着实恨这蠢货,酒囊饭袋,连个马屁都不会拍。

他扯过奏本,正要甩到火盆里,宋如松上前,拦了一拦。

青年不卑不亢谏言,“大人,且慢。青以为,大人新令,休宁这般糊弄,风气不可姑息,须得刹他一刹。”

吴遇权衡半晌,颔首道:“既然方灼芝这般敢说,那我们就好好查他一查。若这累牍屁话有半句不实,须叫他知道,我这长官的高帽,可不是那么好硬塞的!”

“就遣汪铭即刻赴休宁查!”

幕僚听到汪铭这名字,无不缩了缩脖子。

这老先生,在徽州有着“三第一”的名头。

乃府学第一难缠、徽州第一老怪、大历第一谏臣。

劳动他去查,休宁不得扒掉层皮?

方灼芝哪里知道,搬石头能砸自己脚!

他一贯逢迎拍马,也有不慎拍痛了的,但长官到底念着他“拳拳真心”,还不曾有人与他计较过。

这回新知府较真,铁了心要纠他如何兴文教,叫“无为而治”的方大人如何不慌神。

不得已之下,他腆着老脸,诚惶诚恐上县学,向同族大侄子方白鹿讨教如何应付。

毕竟广德知州方灼兰官声响亮,远比他有办法。

求不着老子,但寻一寻儿子,多少也是个安慰。

方白鹿虽看不上旁支这无用的表叔,但好赖都姓方,他还是给指了一条明路。

——临时抱佛脚肯定是来不及了。

兴文教自然避不开学社,不如干脆撇开官学,将顾氏族学推出去。

由头,方白鹿都替他想好了。

察微知著。以民之自觉,窥县之学风,这才最有说服力不是?

方灼芝有如醍醐灌顶。

碍于那层师生关系,只要沾着顾准,无论那铁脸钢嘴的汪铭查出什么,吴知府都不好再为难他。

如此这般,就将烫手山芋踢给了顾氏。

这才有了汪铭到顾氏族学查访一事。

可怜族学再层层盘剥,最终这迎检,就落在了一脸懵逼的顾悄头上。

汪铭既是带着任务来的,自然不会轻易给休宁好脸。

他驻足听小儿传唱,虽觉有几分意思,但还是冷脸轻斥,“哼,雕虫小技,何以入府台大人眼?”

顾冲一听,不高兴了。

老执塾觉得初心被冒犯,申辩道,“小技?蒙学乃教化之根基,若叫大历人人能识写、开蒙智,何愁礼乐不兴、贤良不出?又何愁人伦不厚、风俗不移?盛世长临,依的向来不是重典严刑,是仁道明德!”

“你还真是,空长年纪,不长心智。这般老不死了,还学那垂髫小儿发痴梦!”

汪铭冷哼一声,嘲讽道,“孔圣人率七十二弟子周游列国十四载,始皇帝书同文、车同轨政令推行亦不下十载,他们都无一人敢妄言,能叫人人识文断字,你倒是比他们敢!呵,我当休宁哪来的这歪风邪气,原来是上下同心,胡吹乱嗙,都去钻营这狼烟大话去了!”

小老头被老伙计奚落一通,正打着腹稿琢磨如何反击,就听得童子们歌谣再起。

却是一首他与汪铭都不曾听过的对韵歌。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

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

……

汪教授愣了愣,杵在门边,竖着耳朵听了半晌,脸上表情渐渐从不以为意转为愕然。

他是个好诗的人,于格律上甚有造诣,自然听得出门道。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