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23(2 / 2)
那粘稠的血液还从她手臂上一道道锐器划出的长痕里不断涌出来。
挽媱那时候还不是如今八面玲珑、可以替萧意欢把所有事打理得仔细周到的女官。她亦不过是个孩子,怕极了,满脸泪水,颤声求慧明法师救救她的殿下。
萧意欢在她臂弯里几乎站不稳,一双手被软娟绑着,只露出十个手指头,口中也塞了东西防止她继续咬自己的舌头。
外面狂风大作不断灌进屋子里,雨水打湿了一片地面。
慧明法师看着半是晕厥的萧意欢,突然就意识到自己的药浴和针灸之术已经无法治好这个孩子,只能压抑她的症状,让她保持清醒熬过头疾发作时的痛苦。
听完慧明的话,卫绛风几乎是僵坐在对面,心下浮现出前所未有的疼痛感,让他无所适从。
他想象不出萧意欢承受的是何等的痛苦,也很难将那样凄惨的模样与萧意欢相联系起来。
他的殿下从小骄傲,事事都要最好的,如何能经受此种痛苦折辱。
卫绛风怔忡着开口:“她,究竟为何...”
“贫僧初见殿下时她不过襁褓,小小婴孩身中剧毒。”
慧明语气古井无波,轻飘飘戳破了当年皇室费尽心思掩埋的真相。
元昭公主是出生后中了毒,而非因为皇后染病而先天体弱患有头疾。
“贫僧为她救治,堪堪保全性命。当年那毒酷烈入骨。现虽已解,殿下性情反复,头疾时常发作依旧与此毒有关。”
白须高僧说到此处,终忍不住敛下眉目,低低叹道:“加之殿下执着于故去之人,心中忿忿,着相成念。贫僧不欲看她沦落苦海劝以佛偈多年,无果。”
那一夜,萧意欢在慧明施展针灸后恢复了神志。第二日她先是派人回宫说要在无相宝寺礼佛一月,随后屏退了挽媱,与慧明独坐屋内。
她尚不能说话,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笔锋遵劲有力,力透纸背。
萧意欢知道慧明有阿芙蓉,她想要慧明将那妖花种出来。
她其实怕疼,忍不了疼。她更怕哪天自己失去意识或者挽媱没控制住,她在报完仇之前便死了。
看到萧意欢写在纸上的字,慧明第一反应自然是拒绝。莫说阿芙蓉为朝廷禁物,便是教中清规也不会允许此物显世。
萧意欢黑发披散在肩上,她的嘴唇涂了药,她坐在那静静地看着慧明,第一次落下泪来。
那温热咸湿的液体滑下来没入伤口中,汇聚在尖尖下颔。萧意欢睁着眼,哭得悄无声息,往日的高傲尽数消散,透出空茫无力。
“和尚。”
她盯着慧明,黛眉蹙起,眼泪不住从眼眶中溢出。从喉咙里勉强发出一点声音。
萧意欢一说话,就有血水浸透从唇上破口出渗透出来,扎得人眼睛生疼。
“你不是和我保证过会救我吗?你也不救我了吗?”
萧意欢垂髫时曾坐在慧明膝上观棋,歪着头问慧明:“老和尚,我的病能治好吗?”
慧明那时还不觉:“阿弥陀佛。”
他答道:“佛度众生,贫僧也自当竭尽全力。”
那日慧明没有立马回答萧意欢的话,他回到禅房,在佛像前坐了许久。第二日傍晚,他翻出那罐种子,亲手在无相宝寺后厢房的院子里种下阿芙蓉。也就是从那天起,他的厢房就成了禁地,哪怕是住持师兄也不得擅入。
后来慧明翻遍医书找到法子,减弱了阿芙蓉的毒性,这才制成安神香把萧意欢的命拖到了现在。
卫绛风抿唇久久不言,他心口的疼痛已经接近于麻木。最后他勉强开口,喉咙里也像是藏了一块滚烫烙铁,声音沙哑。
“此事还有谁知晓?”
“还有挽媱施主以及镇北王府清和郡主。”
萧云蘅没见过萧意欢头疾发作的模样,她知道安神香还是一年浓夏,萧意欢突发头疾,挽媱正准备让人备马去无相宝寺时,正好萧云蘅上门来。
清和郡主骑术高绝,快马扬鞭一来一回,很快就取回了安神香,隔着窗户交给了挽媱。
那日别庄萧云蘅当着卫绛风的面提起安神香,大抵也是以为萧意欢与卫绛风亲密,不曾隐瞒此事。
“法师为何告诉我这些。”卫绛风缓缓眨眼,声音干涩:“我假借殿下名义前来,法师应当明白她不欲让我知晓。”
慧明一颗一颗捻着手中念珠:“任事者身居其中,当绝利害之虑。”
他入佛门,本不该问俗世之事。可既然出手救了萧意欢,便是有了因果。
“殿下多次向贫僧提及卫施主,言语虽轻,细思其中情状,于她而言已是不易。”
卫绛风久久无言,心中略微酸涩:“若真如法师所言,本侯心中便已快慰。”
随后他站起,向慧明俯身行了一礼:“今日我来访,还请法师勿要告知殿下。”
慧明闭上眼:“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