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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城内有一处却被堵得拥挤不看,高开霁拉着巷口卖水果的大爷问了许久,买了个顶大的一个甜瓜,才得到解答。
“那是慈新寺,很灵的,买卖不好做,只能多去烧香拜佛。”
高开霁苦笑,“这是天灾,求佛有用吗?”
大爷斜眼看他,“反正我们这儿出状元,据说他们去京城参加会考前,都要来上香,你说灵不灵?”
这话说得众人都很兴奋,高开霁当场表示,怎么说也要挤过人潮,去那慈新寺上柱香。
李时居兴趣缺缺,她信仰马列主义,也不觉得菩萨能保佑每一个来上香的人。
再说都是来求佛的,有人求钱财名誉,有人却是求雨早点停,如果她是菩萨,也会选择保佑后者,然后对前者翻一个大大的白眼啊。
奈何她孤掌难鸣,既然监生们都要和高开霁一同上慈新寺,她便只能到这所古刹里转一转,看一看建筑风景。
第96章 对手
在慈新寺东山脚的幽径旁, 有一片竹林,时节正好,那竹叶翠绿欲滴, 遮蔽云天, 山风起时,秀竹婆娑弄影。
此刻, 竹林下却满是攒动的人头。
李时居一行人跟着烧香拜佛的南都居民往山上走, 一路竖着耳朵, 听百姓言语——
这慈新寺始建于五百年前,乃是南都最负盛名的古刹,号称群峰抱一寺, 一寺镇群峰。
庙内寺宇依山而建, 布局严谨。主殿供奉佛祖释迦牟尼、药师佛和阿弥陀佛, 东院供奉观音菩萨, 西院供奉文殊菩萨, 是南都学子们的必拜圣地。后山的天王殿上则有一座硕大的弥勒菩萨金身,在此处祭拜,则保佑着南都子民风调雨顺, 国泰民安。
若在往常, 那文殊菩萨殿中必然门庭若市,不过今日,大多数香客却挤到了后山的天王殿内, 祈求天灾早日结束。
监生们嘴上说随便看看, 也被环境感染, 变得很虔诚, 收起了嘻嘻哈哈的模样。
来都来了,大伙儿拈着香, 便从大雄宝殿拜起,一路行到了后山,最后齐聚在西院中,说什么也得给最切身相关的文殊菩萨烧上一炷。
西院中人丁寥落,只有一名书生模样的青年俊秀,正站在檐下三鞠躬,口中念念有词。
高开霁跟谁都是自来熟,等那书生将香插在铜炉上,他便从蒲团上站起身,走过去拍了拍那书生的肩膀。
“我们是从京中国子监来的,请问兄弟在哪个书院就读?”
“杭泉书院。”那书生神情很惊讶,“国子监……我知道,那可是太学啊,据说和南都书院齐名,是不是?我还是第一回见到国子监生呢!”
高开霁对这位书生的马屁感到很受用,不过他从未听过杭泉书院的名头,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出恭维对方的话来。
“杭泉啊,听起来就是个好地方……”蔺文柏走上前来解围。
那书生自豪地笑了笑,“那可不,十五年前,我们那儿也出过乡试解元呢。”
大伙儿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寒暄过后,高开霁便问书生:“贤弟可曾去过南都书院?”
书生点头说去过,“来到南都,哪能不往那儿走一遭,南都书院惯例,院墙上贴书生写得好文章,像我这样的寻常学子,能看上一眼,已是受用良多啦!”
蔺文柏笑道:“哪一篇写得最好呀?”
李时居在联考中的那篇《莫春者,春服既成》被沈浩思抄写下来,带回南都书院四处张贴,她也因此闻名,此事人人皆知。
再加上后来的《生财有大道》直接被书坊老板誊抄下来,命人刊发成册,传遍了大邾的每个角落。
众人理所当然地认为,李时居的文章在同龄人中已是第一。
而帝师系统中,她的声望值也由此提升到了3000多点。
因此蔺文柏问出这个问题,大家都笑眯眯看向了李时居,等待书生的嘴里说出那个熟悉的名字。
结果书生却不假思索,朗声道:“当然是詹明德的《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1]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面面相觑。
詹明德是谁?这人的名字,为何从没听说过?
如果真有那么厉害,为何上次沈浩思带人来京,没叫这位詹明德参加联考呢?
书生继续解释道:“詹明德,号称江南第一神童,先前也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读书,数月之前才来到南都,这篇《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引得人人诵读,一时南都纸贵,京中竟不知道吗?”
众人摇了摇头。
国子监生是真的不知道,毕竟李时居从一入学变成了众人难望其项背而存在,大家都盯着她的文章,心心念念就是成为与她比肩的监生。
不过李时居却愕然地眨了眨眼睛。
詹明德这三个字,她确实见过。
在原书中,此人曾被提过一笔,正是次年春闱的殿试状元。
她记得在薛瑄的视角中,他曾加班梳理过那三甲的姓名来历,对于詹明德过往描述的文字,慢慢在李时居脑海中浮现开来。
此人出身邓州农村,祖上三代皆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方圆十里连个童生开的义塾都没有。
詹明德小时候跟着他爹赶集,在镇上的私塾外,偷听富家子弟如何念书,就这样开了蒙。
后来他长大成人,靠自己开垦山田、贩卖谷稻赚来的钱买书自学,然后直接参加县试、府试和院试,连中三个案首,才在邓州一带扬起名来。
而且詹明德不仅文章写得好,一手书道更是炉火纯青。
明煦帝正是看在他不容易的份儿上,钦点其为状元,并赐下“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的牌匾,供他挂在家中,并授予他正七品的翰林院修撰之职。
这样的成长环境,“江南第一神童”称号确实实至名归,简直就是生长于温柔富贵乡的国子监生的对照组嘛!
书生叹了口气:“神童可不是一般人,家中贫寒,全靠自学,若不是薛山长上任,好心资助他到南都书院来,只怕我等凡人是见不到那样的锦绣文章了。”
李时居在心中默默掐算,难怪原书没怎么提过这号鼎鼎大名的人物。
这就对了,因为妖书案沈季柳自缢,才让新山长上任,给了詹明德念书的机会,这么看来,一切都是原身李时居无意导致袁鼎死亡的连锁反应啊。
如果没什么意外,明年科考考场上,她将要和这个詹明德同场竞技。
衣袍遮挡之下,她不禁若有所思地摩挲起手指上的老茧。
现在,她对这个詹明德,真的非常好奇,迫不及待赶到南都书院见上一见。
鸡鸣山并不算高,但是山脚下布了八卦阵,山上竹林掩映,终年云烟围绕,人迹罕至,竟有几分仙境之意。
屋舍只有简单两间,院子外围着篱笆,几只肥鸡扭着屁股,咯咯叫着,从地上啄起米糠。
院门之外便是山道,下山的路只有一条,此刻有三个人静静站在路边,踟蹰不前。
从宗正寺放出来小半年,这是霍定方第一次泪流满面。
“三兄。”他小声咕哝着,狠狠地抹了把眼泪,然后抱紧身前那个人的大腿。
陈定川蹲下身,温柔地擦了擦小男孩脸上的泪花,“你要听爷爷的话,我会经常给你写信的。”
霍定方一顿一顿地点头。
三兄和姐姐为了让自己活下来,做了很多事,他不是傻子,他心里都清楚。
小小少年梗咽数回,那句“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始终没有说出口。
“好……的……”他依依不舍,但还是懂事地收回胳膊,回到白发苍苍、但面白无须的老人身边。
陈定川也有点鼻酸,他站起身,朝侯老行了一礼。
“以后,就拜托您了。”
“好说。”老人托住了他的胳膊,语调里有一种看尽世态炎凉后的沧桑和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