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1 / 2)
到了二门上,则主要看考生书箱内的物件,这个年代没有X光和安检通道,一切都要手动检查,进程漫长,凡是能藏东西的物件,都被翻来覆去看了个遍,甚至连干粮袋都要打开,被掰开一一查验。
衙役打开包袱皮,捏了捏李时居的皮毛护膝护腰,笑道:“李老爷还怕闹肚子呐?”
李时居也不生气,笑嘻嘻回答:“您瞅瞅我这小身板,肠胃确实不大好。”
很有力的证明,衙役点点头,将东西塞回远处,双手交还回去。
等到唱名的环节,她才发现隔壁队伍已经不见了好几人,先结束搜检的蔺文柏悄悄告诉她,“刚才搜出来两个夹带的,已经被拖出去了。”
李时居讶然了一瞬,不由慨叹,功名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能成为举人并不容易,半生苦读却因一时的贪心而毁于一旦。
大邾对营私舞弊者的处罚相当狠戾,不仅会革除功名,甚至会连累全家都要跟着流放。
实在是太不值当了!
大伙儿惋惜了一阵,唱名入场后,拿着空白的折卷往号舍中走。
李时居很幸运,离厕所隔了一个号舍的位置,加上天气阴冷,不似乡试,闻不到恶臭的气味。
不过前头的考生就没那么幸运了,正中厕所边头一个位置,全贡院最臭的臭号,钻进号舍时脸都青了。
李时居好意拍了拍对方的肩,这才走入号舍。
炭盆点起来,护膝护腰戴好,周身缓缓回暖,第一声铜锣敲响,她凝神聚气,迎接第一场考试的题牌。
和乡试的顺序一样,首先考的是四书题——“汝得人焉尔乎?”[2]
李时居低头在草纸上迅速写下脑中涌起的思路。
此题出自《论语·雍也》篇。
原章句云:“子游为武城宰。子曰:‘汝得人焉尔乎?’曰:‘有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非公事,未尝至于偃之室也。’”[3]
武城乃是地名,鲁国的小城邑。子游和澹台灭明都是孔子的弟子,偃也是子游的自称。
原文的意思是,子游做了武城的长官。孔子说:你在那里有没有认识到人才?子游回答说:有一个叫澹台灭明的人,从来不走捷径歪路,没有公事从不到我屋子里来。
果然会试的题目比乡试难多了,光“偃是子游自称其名”这个考点就只在朱注上出现过一回,若是将书看得走马观花,对题意的解读就会走偏。
李时居沉思片刻,有了大致的思路。可以从用人和公私分明的准则为切入点,论述为官者应当如何做宰。
她匆匆提笔作答,又洋洋洒洒引申开去,以“以宰一邑者,宏奖风流”,“以宰一邑者,优游清暇”为中比,论述为官者应当如何奖掖人才,如何明察秋毫,区分奸邪,如何弦歌教化,惠及蓬庐。[4]
第二题“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出自《中庸》。第三题“国人皆以夫子”,出自《孟子》。
两题虽有刁钻之处,但是以李时居的水平,应付起来绰绰有余。
有了心中三十八卷《古今会试录》打底,她不慌不乱,从容作答,脑中的思路如涓涓水流,不曾断绝。
这一回她明白,不需要什么技巧,不需要什么立意,只要将自己心中所思所想付诸笔端,便能成就一篇气韵完满的好文章。
号舍里的考生一片叹气,大概是天气太冷,不时有人跺脚搓手,以维持身体的热度,而李时居害怕思路中断,一直埋头苦写,等到三题答完时,她方才发现,足尖又冷又湿,几乎快要失去知觉了。
第112章 停笔
李时居心头大震, 赶紧将笔放下来,快速拉伸四肢。除了双足以外,肩胛骨处也有隐痛, 想来是心情紧张, 加上写得太激动,以至于出现了躯体化反应。
这个时候, 适度的放松很有必要。
第一场她几乎已经全部搞定了, 天色尚且还没昏黑, 时间绰绰有余。
想了想,她将答完的卷子妥善叠好,然后重新调整被褥和坐板的位置, 勉强吃了点干粮, 又将云氏考前相赠的烈酒拿出来, 就着肉干饮下三五口。
这具身体不胜酒力, 很快, 热气便从肠胃发散,顺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双脚逐渐感受温暖, 身上的痛楚也慢慢消失, 脑袋晕沉沉,心情很松快,颇有一种小醉怡情的舒坦。
趁着这股劲儿, 她抓紧时间裹住被子, 倒下蒙头大睡起来。
再次睁开双眼, 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 贡院上方是浓厚的深灰色,檐下灯火未灭, 周遭呼噜声一片,巡逻的衙役轻手轻脚从夹道走过,分发洗漱的清水。
李时居动了动手脚,都很暖和舒适,看来没有感冒。坐起身来,她裹着被子思索了五分钟,决定接下来的安排。
虽然尚在大考之中,但她也不会敷衍自己的形象。
眼下大部分人尚未早起,她赶紧趁着厕所还没有多少人踏足,气味尚且洁净,完美解决了今日的人生大事。
回到号舍,仔仔细细用青盐漱口,清水洗脸,拿出小瓷罐里枫叶做的油膏涂脸,手心里最后剩下一点,正好重新抿了头发。
吃了一个干饼一块肉干,又点上风炉烧开一壶滚水,浓浓地泡了杯茶,以精神抖擞地迎接接下来的考试。
接下来的两日过得还算顺利,李时居掌握了答题的节奏,自认第一场答得十分顺利。
从进入贡院的第四日起,第二场考试开始了。
这一场考论一道,要写三百字,诰诏表内科一道,还有判词五道,五言八韵诗一首。
论题对玉李时居来说小菜一碟,写诗如今也不算难事,而诰诏表内科属于应用文范式,主要看举子对公文格式的掌握情况。
毕竟进士考上了就能当官,朝廷希望一上岗就能尽快进入角色,所以这些官场上的必要技能,也被放在了会试的考场内容之中。
至于判词题,那更是李时居在进入国子监的第一年,就能熟练应对的题型了。
《大邾律》她背得滚熟,引经据典时,当日同别景福的争执,当着全国子监生和教谕的面将律文背诵了一遍的场景闯入脑海。
李时居忍不住低下头,轻轻笑起来。
第二场也很顺利,到了第六日午后,考官和执事官员所在的明远楼上传来一声锣响,衙役们收到信号,将试卷尽数收走。
对于很多人来说,判词题都很难拿定主意,有人拖到了最后关头还没写完,试卷被无情收走时,爆发出一声嚎哭,惹得其他考生叹气连连。
李时居选择闭眼冥想,竭力屏蔽所有的干扰。
距离会试结束,还剩最后三天。
第七日晨起时,李时居已经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躁动和不安。
考生们有准备不妥当的,此时感冒发烧的、食物腐坏的,应有尽有,她不禁在心中慨叹,在考试面前,果然只有准备充分、并且坚持到了最后的人,才能赢得真正的胜利。
她的状态尚好,甚至可以说,习惯了贡院号舍里蜷缩成一团的休息方式,找回了平常学习写文章的节奏,她的精神头儿比前两天还要好一些。
巡考官举着题牌,公布了第三场的五道策问题。
大邾比起前朝,更重考生的为官之道,第一场的四书制艺和第二场的史论判词都可以通过着死记硬背来解决,而策问题着重考察举子对国之大计的看法,题目范围广,又多涉及民生,这便愈发显得深入民间游学的必要。
尤其是到了殿试之上,陛下只考策问,是以第三场考试才是整场会试的重头戏。
只可惜有诸多考生,到了这一场中,气力已所剩无几。
题牌上方还有一行小字,要求考生“援经据史,酌古准今,明以条陈,毋曲所学,毋卑所志,务求切志之论。”
李时居猜测,这行字一定是陈定川特意加上的。
她深吸一口气,集中全部注意力,去看考题。
第一题便联系实际,说的是治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