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周建立千年世家_分节阅读_第734节(2 / 2)

  洛攸在烛火飘摇的宗庙中高声颂唱着,宗庙外却乌云压城,黑沉沉一片,狂风呼啸卷的天下唯余风声,雷霆盖亚,不消片刻滂沱大雨挥洒而下,整座昭城都笼罩于雨幕朦胧中,不见天,不见地,不见人,洛攸似乎未有所觉,他按部就班的将整首赞诗唱罢,这才起身走到宗庙门前。

  狂风卷过的雨打湿他锦衣的下摆,潮湿的水气不住扑在他面上,几缕发丝已湿哒哒的贴在他侧颜上,他好似无所觉,只面无表情的盯着那雨幕倾泻,天翻地覆,斗大雨点滴在青石板上,而后汇聚成溪流,昭城运行千百年的排水在这般滂沱大雨下,依旧保持着良好的运行,将水流排入城外河流中。

  昭城中最后数千人皆披蓑衣戴斗笠,尽是头生华发的老者,佝偻着身子立于大雨中,被风吹的摇摇欲坠,远远望着昭城周围已经俱被冲毁的良田,大量的淤泥被席卷而来,天空中的大雨依旧无止歇,昭城虽巍峨盛大,于其中亦不过沧海扁舟而已。

  早已有老者弃下手中持杖,面朝昭城方向跪下,满面涕泪哀嚎道:“自素王上皇于昭地建国,一千三百年,纵有秦时之祸,不过毁屋断墙而已,仍有断壁残垣,昭圣王得以兴盛,可如今竟直接化作泽国,再不存续,一千三百年之城,俱成往事矣,苍天,何以如何苛责我洛氏,我洛氏顺天应命,为何要承受这万千之苦!”

  洛攸脑海中回想起祖父生前所说,昭城将化作泽国,原来是这般化作泽国,他知道这不是家族所为,召唤一场足以覆灭昭城的大水,所付出的底蕴,不是如今的家族所能消耗得起的。

  素王消失,家族底蕴用一分少一分,这大雨必是苍天所降,这就是天意如刀吗,洛氏亦在天意之中,没有了素王老祖,直面天意,一着不慎,便遭覆亡。

  望着依旧跪伏于地的宿老们,洛攸轻叹,一千三百年来,洛氏几乎不曾顺天应命,以至于有如今,人与天斗,胜则小胜,败则覆亡。

  昭城暴雨,洛氏人去楼空,黄河泛滥,昭城竟没于烟雨中,这是完全不比洛氏决意迁往辽东差分毫的惊天大事,莫说汉国,纵然远在长安垂垂病矣的魏国皇帝曹睿都暗自派人前来一探,见昭城果真化为泽国,俱震撼莫名,无以言表。

  昭城于天下人心中,不吝于长安洛阳,乃至于兴衰盛亡胜过二京,当得知昭城崩摧时,于汉国中,于魏国中,皆有人轻声叹曰:“大日耀耀,圣光永明,昭城尤有亡日,何况人哉,此归去兆,此归去兆。”

  洛攸自然不知昭城化泽会导致曹睿心气一断崩殂,亦不知汉国会一日薨三元从,他已摘去蓑衣斗笠,行至燕国境中,见到了燕国大将军兼任丞相的慕容承光。

  慕容承光负手与洛攸并肩立于普陀河前,朗声笑道:“公子,十年前于此河前,我送昭公入辽东,十年后,我于此河前,再送公子入辽东,自此中原无洛氏,而辽东有洛人,百千年后,史载燕洛同出辽东,我燕人幸甚至哉。”

  昭城此前虽封,却不是不闻天下事,慕容承光独揽燕国大政,公孙氏被杀戮殆尽,惟余少数逃奔草原及汉国,篡夺君位,不过是时间问题,这等枭雄,独对洛氏友善,必不简单,洛攸轻声道:“辽东重大,东胡愈多,凶悍难治,可为公之助力。”

  慕容承光笑起扬手道:“公子,洛氏北迁,吾不能亲往祝贺,此为贺礼,请公子转交昭公,莫要忘记燕洛间的情谊。”

  洛攸命人收下便快速启程,前往凛冬城的路敢战士们已经走过多次,但依旧是崎岖难行,此行几乎竟是年老之人,纵有良马,亦疲累不堪,每逢歇息时,便作歌自嘲,洛攸见之却展露笑颜,无他,作歌自嘲者,多无事也,一言不发者,多死难矣。

  当大队的敢战士突兀从林中涌出后,洛攸知道自己到了,他策马快速向前奔去,立在高石上,远远望着那座还有些简陋的城池,那就是无数次被提起的凛冬城,自他带领着昭城最后的百姓来到这里,昭城洛氏便彻底烟消云散。

  往事俱流,惟留生人再复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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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泽一顾,花草俱萧疏,洛泽二顾,水波绕萦纡,洛泽三顾,遗恨迷烟树,巍巍乎,风流尽罢,亦不过宫阙作土。——《笔谈杂言》

第777章 愿以赤血挽天倾!

  凛冬城依丘陵而建,屋舍围绕着中极排布,中极所在正是洛宫以及英灵殿,宗庙会布置于山上的城中,说是洛宫不过是一些略显逼仄的房屋,洛氏大部分人迁徙至此才数年,还未能建立恢宏的大城。

  英灵殿前,洛氏族人及诸家诸族俱跪伏于前,愈发苍老的洛谌手持神杖肃穆道:“十年寒霜,终铸凛冬,俱往英魂,吾族已于极寒极北黑暗之地,矗立灯塔,素王之光将辉耀北境,安息哉,安息哉!”

  十万人皆垂首叉手同声称颂,“素王的神灵在天上,光辉美名万万年。

  子孙受享大光明,福泽绵延后嗣长。”

  众人刚齐声颂完,又颂三声,洛谌正要走下祭坛,却突然一个踉跄,身体先是一晃想要站稳,而后竟径直倒下,这突然的变故惊住了所有人,直到神杖落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声响,洛攸才反应过来,直接冲上祭坛,将洛谌扶起,大声道:“族人俱回屋舍,各自安定。”

  围拢的众人不得不散去,心焦的等待着洛宫消息,三日后,当悬于洛宫的钟声沉闷响起,所有人都知道了结局,家主果真去世了。

  洛谌担任家主十年,继位不久便行往辽东,五载不曾见子民,又五年,洛氏迁徙至此,他最大的作为便是建立凛冬城,在洛氏族人俱迁至凛冬城后,竟然暴猝而亡,真是时也命也。

  令家族迁徙辽东者,葬于昭城,使家族安于辽东者,死在极寒所在,葬礼并不繁复但很盛大,洛谌未曾给自己修建墓室,他被葬于凛冬城南,寓意回望南国。

  洛攸的继位仪式亦十分简陋,大祭司在宗庙中为他冠上冠冕,再将神杖交到他手中,简单的不像是传承千年规矩颇多的世家大族,倒像是蛮荒的胡人为自己随意戴上王冠。

  洛攸站在高处望着所有正忙碌的子民,耳边回荡着父亲的遗言:“凛冬苦寒,取食甚难,吾不忧谷物,因辽东虽荒芜,然其土甚贵,有数年耕耘,不足缺粮,然人食谷物,只得存也,须配肉食,为父所忧者于此也,以粮喂牲、畜,马食尚不足,况鸡、鸭乎?

  凛冬位于极北,与燕国交者两千里,所行艰难甚远,不足行商以购也,尔承君位,揽以河、山,围而圈之,使渔、猎兴盛,及至开垦粮田,使妇孺俱无缺矣。”

  不曾言语家族大势未来,不曾言语素王能否归来,不曾言语要如何制四方狄胡,只言一食一饭,洛氏之难,足可见也,迁徙凛冬带来的大量存粮,使洛氏数年内无后顾之忧,然近忧既解,远虑必现,如何为十万聚集在凛冬的子民求得生存,便是唯一所虑事。

  数千汉子袒露上身,满是晶莹汗滴,正挥舞着手中铁器将土层剖开,在沟渠的尽头是枢纽,可引江水至此灌溉农田,兴修水利乃提高农田产量的不二法门,纵观凛冬城外,多有块块农田,沟渠田垄于其间穿过,洛氏迁徙有人力、有技术、有器具,开垦速度极快。

  大江之畔,亦是一群大汉持孔眼较大的渔网乘着小船于江上驰骋,见到有大鱼群便纵身跳入水中,手臂拍击扬起层层浪,在夏季时,不需要洛氏嫡系子弟,都能捕捉到鱼,只有冬季严寒时,才需要嫡系发动沉鱼天赋,增强捕鱼的机会。

  凛冬城外的山林中,郁郁葱葱,尽是白杨松柏,成片成片的原始森林,其间豺狼虎豹甚多,可食肉牲畜俱不缺少,青壮十数人各分小队,进山捕猎,若是寻常猎户自然难以寻觅猎物,但洛氏的捕猎小队通常由嫡系领头,洛氏如今的捕猎队中有上百只海东青,大多数的猎物皆避无可避,洛氏又有甲胄、弓弩、利器、伤药,与寻常猎户完全不同,曰捕或许有所偏颇,当以狩为准,纵然猛虎亦不过箭下鬼也。

  迁徙至凛冬城后,除了寒冬太过难熬,每年都有族人死去外,所有人都发现这其实是物产丰饶之地,脚下的土地也是种粮的好土,素王所言,洛氏将于白山黑水兴盛,诚是良言。

  果然素王从不曾有错,唯一可惜的是,辽东严寒不若西域温暖,除非生活在有十数洛氏嫡系共同展开御寒领域的凛冬城,否则常人实在是难以在极寒下生存,即便是胡人在冬季时也要迁徙到靠南一些的山林中避寒。

  洛宫中,洛攸与一众洛氏高层正商议着族中大事,经过磨砺最受重用的洛襄先向洛攸汇报道:“兄长,根据前些时日狩猎队汇报,凛冬城以南、燕国以北的大部辽东土地,都已被不断迁徙的胡人部落所占据,我族前往燕国唯一能行的商路彻底被截断,如今我族已彻底孤悬北境,形势堪忧,有胡人部落注意到了凛冬城,寒冬时他们不敢前来,但夏时未必不敢,或许战争将要到来燃烧。”

  洛氏迁往辽东的一大原因便是因为素王上皇曾经胡命昌盛的谶语,洛攸微微眯着眼道:“自素王上皇谶语出世,我族最想不明白的便是,胡人到底以何等方式昌盛,我族又要以何等方式去平抑胡乱,现在胡人欲攻凛冬,正可一试其族成色,寻找平抑胡命的方法。”

  当洛氏的敢战士轻而易举的凿穿胡人后,洛攸望着那遍地的尸体,足足有上百具,他摇摇头,以这些胡人的实力根本没有威胁凛冬城的实力,尤其是如今的敢战士,经历过辽东苦寒后,更是胜过曾经,最明显的就是体型完全大了一圈,唯一让他有所惊讶的便是这些胡人中有几人的确勇猛,一锤甚至直接将盔甲锤破,不过最终还是被更有组织的敢战士所围杀,战争从不是好勇斗狠,万人敌也需要亲卫护持才能斩将破敌。“胡人行事颇无章法,以捕猎之术,用于军阵之道,故有此败,这些胡人不足为虑,诸位可从中看出些什么来?”

  洛攸首先对胡人做出总结,而后询问其他人的想法,洛襄沉吟后略有些踌躇的说道:“兄长,我感觉胡人中最难缠的那几人,有些过于勇猛,纵然辽东胡人皆颇勇武,但一个小部落而已,不应当有这么多猛将,颇有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势翻腾之感。”

  洛攸心中一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不对,此刻听到洛襄所言,顿觉正中他心中不安处,咬牙道:“原来如此,时势造英雄,英雄再造时势,苍天推动,胡命兴盛,于是有英豪降于胡人中,正如同数十年前我诸夏的汉末英豪盛世,胡人英豪辈出,自然能夺尽气运,创造更波澜的局势,这难道便是胡人兴盛的缘由吗?

  苍天可真是煞费苦心啊,诸夏凋零时,使胡人兴盛,当真是不偏不倚,天下万物,俱有兴盛,俱有衰亡,天上的天,不独是我诸夏之天,不独是我夏人之天,但这与素王所愿冲突,我族逆天而行,实不得已而为之,如今且要试看一番,有多少英豪能使胡人昌盛至此,与我洛氏相比,谁胜谁负。”

  洛攸语中满怀不甘,众人却皆是心中一凛,他们都是洛氏真正的高层,知道逆天可没有那么简单,迄今为止,洛氏只有胜天半子者,还从未有真正的能翻转天地大势者,“自古以来,一君败一国者,何其多也,一君盛一国者,亦何其多也,邦周时列国众,贤君能臣在则国不败亡,昏君奸佞在则毁其社稷,比目皆是,当加以谨慎,胡运昌盛的事实若何,还需后续再观,不过胡人应当不会再直接进攻凛冬城了。”

  洛氏的判断很准确,胡人本就不善攻城,在尝试后发现洛氏很强,投入和产出完全不成正比后,就不再组织前来进攻。

  伴着初雪落下,林间挂上白霜,凛冽的寒风开始游荡于辽东山川间,鹿群于林间跳跃转圜奔腾,道道箭矢破空声透出,一只只鹿哀嚎着倒在地上,从林中奔出许多道着皮袄的壮硕身影,常年的狩猎,使这些人奔跑起来有若虎豹,气势极盛,两人一抗便将鹿尸扔在马身上驮着,留在身上的血迹抓起地上的雪清洗一番,此行收获颇丰,足有数十只鹿被捕获,其中有十几只未死,应当能圈养于山城中,成为洛氏取用的山库珍藏之一,冬季猎物稀少,要在大雪封山前存储过冬的肉食,是以洛氏狩猎队大肆围山而猎,以凛冬城的人口,辽东的猎物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再吃一百年都不可能吃的尽。

  一行人正要回返凛冬城,突然见到一行数十人正往北逃来,一看那浑身兽皮包裹的穿着便是辽东的胡人,这些胡人体格健硕,身体素质惊人,在狂奔中竟然只微微喘气,而且忍耐力极强,在林中翻越受伤一声不吭的穿行逃命,实在是上好的兵源。

  在这一行人身后追赶的亦是胡人,骑着马手中持着弓弩,两条腿的终究不如四条腿的速度快,逃命的胡人终究还是被追赶上打翻在地,倒在地上的胡人犹不屈服的怒声喝道:“同为族人,你们为什么要帮着那些卑贱的鲜卑杂种来攻打我们的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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