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智宁俞复卫55(1 / 2)
话说周襄王接受朝见完毕后,打算返回洛阳。众诸侯送襄王出了河阳境内,晋文公就命令先蔑押送卫侯到京师。当时卫成公有小病,晋文公让随行的医衍与卫侯同行,借口是为卫侯看病,实际上是让医衍用鸩酒毒死卫侯,以泄心中之愤,还威胁医衍:“如果不尽心,你必死无疑!” 又吩咐先蔑:“要抓紧办好,事情结束后,和医衍一起回来复命。”
襄王离开后,众诸侯还没散去,晋文公说:“寡人奉天子之命,得以专擅征伐之权。现在许国一心侍奉楚国,不与中原各国往来。天子再次驾临,各位诸侯奔走忙碌,而颍阳距离这里很近,许国却置若罔闻,实在是太怠慢了。我想和各位诸侯一起向许国问罪。”
众诸侯都说:“恭敬地听从您的命令。”
当时晋侯为主帅,齐、宋、鲁、蔡、陈、秦、莒、邾八国诸侯,都率领战车和士兵听从命令,一起向颍阳进发。只有郑文公捷,原本是楚王的姻亲,因畏惧晋国才来归附,看到晋文公对曹、卫的处置太过严厉,心中有些不满,心想:“晋侯流亡的时候,我国也曾对他失礼,看他亲口答应恢复曹、卫,却还是不肯放手。他如此记恨,未必就会放过郑国。不如留着楚国这一条后路,日后有患难时,也有个依靠。”
郑国上卿叔詹见郑伯犹豫不决,似乎有背叛晋国的意思,就进谏说:“晋国有幸接纳了郑国,您不要有二心,有二心的话必定会获罪,而且不会被赦免。”
郑伯不听,派人宣称:“国内发生了瘟疫。” 借口要祈祷,于是辞别晋侯先行回国,暗中派人向楚国表示友好,说:“晋侯讨厌许国亲近贵国,率领诸侯,准备向许国问罪。我国国君畏惧贵国的威严,不敢派兵跟随,特此告知。”
许国人听说有诸侯的军队来攻,也派人向楚国告急。
楚成王说:“我国军队刚战败,不要和晋国争斗。等他们厌战之后,再求和。” 于是不救许国。诸侯的军队把颍阳围得水泄不通。
这时曹共公襄还被拘留在五鹿城中,没见到晋侯的赦令,想找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去游说晋侯。小臣侯獳请求带着厚礼前往,曹共公答应了。侯獳听说诸侯在许国,就直接到了颍阳,想求见晋文公。
恰好晋文公因为长期劳累,染上了寒疾,梦到有个穿着衣冠的鬼向他要吃的,他呵斥后鬼才退去,病情更加严重,卧床不起,于是召太卜郭偃来占卜吉凶。侯獳就用一车金帛贿赂郭偃,把情况告诉他,让他借鬼神之事为曹国求情,还详细说了该怎么进言。郭偃接受了贿赂和嘱托,答应帮忙。
见到晋文公后,文公把梦告诉他。郭偃占卜后得到天泽之象,阴变为阳。郭偃把繇辞献给文公,繇辞说:
阴极生阳,蛰虫开张;
大赦天下,钟鼓堂堂。
文公问:“这是什么意思?”
郭偃回答:“把卦象和梦结合起来看,一定是有失去祭祀的鬼神向您请求赦免。”
文公说:“我对于祭祀之事,一直都很重视,没有荒废过。而且鬼神有什么罪,为什么要求赦免呢?”
郭偃说:“以臣下的愚见,这个鬼神可能是曹国的。曹叔振铎,是文王的儿子。晋先君唐叔,是武王的儿子。从前齐桓公主持会盟,封了邢、卫这些异姓国家。现在您主持会盟,却灭掉了曹、卫这些同姓国家。况且这两个国家已经得到您答应恢复的承诺。在践土之盟时,您恢复了卫国却没恢复曹国,同样的罪过却不同的处罚,曹叔振铎失去祭祀,他在梦中出现不也很正常吗?您如果恢复曹伯的地位,安抚曹叔振铎的英灵,颁布宽仁的政令,就能享受钟鼓之乐,疾病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这一番话,让文公心里豁然开朗,感觉病一下子好了一半。当天就派人到五鹿召回曹伯襄,让他回本国继续当国君,之前给宋国的曹国土地,也归还曹国。
曹伯襄获释,就像笼中的鸟重新在天空翱翔,槛中的猿猴再次回到树林,他立刻率领本国的军队赶到颍阳,当面感谢晋侯让他复国之恩,还协助众诸侯围攻许国。晋文公的病也逐渐痊愈。
许僖公见楚国不来救援,就反绑双手,嘴里衔着玉璧,到晋军中乞降,还拿出大量金帛犒劳晋军。
晋文公于是和诸侯们解除对许国的包围后离开。
秦穆公临别时,和晋文公约定:“以后如果有战事,秦兵出征,晋必相助;晋兵出征,秦也相助。彼此同心协力,不能坐视不管。” 两位君主约定好后,各自分路而去。
晋文公在回晋国的途中,听说郑国又派人向楚国表示友好,勃然大怒,打算立刻移兵攻打郑国。赵衰劝谏说:“您的身体刚刚康复,不能劳累,而且士兵们长期作战已经疲惫,诸侯们也都各自回去了,不如先回去,休息一年,再作打算。” 晋文公这才作罢。
话分两头。
再表周襄王回到京师,群臣拜见祝贺完毕。先蔑叩头,传达晋侯的命令,请求把卫侯交给司寇处置。当时周公阅担任太宰主持朝政,他请求把卫侯拘留在馆舍,让他反省。襄王说:“把他关进大狱太重,放在公馆又太轻。” 于是在民间找了一处空房,另外设立囚室关押卫侯。
襄王本来想保全卫侯,只是晋文公非常愤恨,又有先蔑监押,他怕违背晋文公的意思,所以把卫侯幽禁在别处,名义上是囚禁,实际上是从轻处置。宁俞紧紧跟随卫侯,睡觉、起居都在一起,一步也不离开,凡是饮食之类的东西,他都要亲自尝过,才让卫侯食用。先蔑多次催促医衍动手,无奈宁俞防范得太严密,没有机会下手。医衍没办法,只好把实情告诉宁俞,说:“晋君的强势和英明,您是知道的。冒犯他的人必定被杀,有怨恨他的人必定被报复。我这次来,实际上是奉命来用鸩酒毒死卫侯,不然的话,我就会获罪。我要想办法脱身,您就不要过问了。”
宁俞凑到他耳边说:“您既然把心里话都告诉我了,我怎么能不为您想办法呢?您的国君年事已高,远离人的计谋,却接近鬼神之事。最近听说曹君被赦免,就是因为巫史的一句话。您如果把鸩酒调得很淡再送进去,然后借口是鬼神的旨意,国君一定不会怪罪您,我国国君也会有薄礼相赠。” 医衍会意后离开了。
宁俞以卫侯的名义向医衍要药酒治病,暗中送给他一匣宝玉。医衍告诉先蔑:“卫侯的死期到了。” 于是在小瓯里调好鸩酒送进去,用的毒很少,还掺杂了其他药物来改变颜色。宁俞请求先尝,医衍假装不答应,强行逼迫卫侯喝下。才喝了两三口,医衍就睁大眼睛仰望庭院,忽然大叫一声倒地,口吐鲜血,不省人事,小瓯也掉在地上,鸩酒洒了一地。宁俞故意大惊小怪,命令左右把太医扶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医衍才苏醒,问他怎么回事,医衍说:“刚才灌酒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神人,身高一丈多,脑袋像斛一样大,穿着威严的服饰,从天上下来,直接进入室内,说:‘奉唐叔之命,来救卫侯。’然后用金锤把酒瓯打掉,吓得我魂飞魄散。” 卫侯也说自己看到的和医衍一样。
宁俞假装发怒说:“你原来是想用毒酒害死我们国君,要不是神人相救,他就没命了。我和你不共戴天!” 说着就挥起手臂要和医衍打斗,左右的人赶忙劝解。
先蔑听说了这件事,也急忙驾车来看,对宁俞说:“你的国君既然得到神灵保佑,以后的福分还很多,我会向我们国君禀报。” 卫侯喝的鸩酒又少又淡,所以中毒不深,只是稍微生了点病,很快就痊愈了。先蔑和医衍回到晋国,把这件事回复文公。文公信以为真,赦免了医衍,没有杀他。史官有诗写道:
鸩酒何名毒卫侯,漫教医衍碎磁瓯。
文公怒气虽如火,怎脱今朝宁武谋?
却说鲁僖公原本和卫国世代友好,听说医衍进鸩酒却没毒死卫侯,晋文公也不加以责备,就问臧孙辰:“卫侯还有可能复国吗?”
臧孙辰回答:“有可能。”
僖公问:“为什么这么说呢?”
臧孙辰回答:“凡是使用五刑,最重的是用甲兵斧钺,其次是刀锯钻笮,最轻的是鞭扑,有的在原野行刑,有的在街市朝堂行刑,向百姓表明罪犯的罪行。现在晋侯对卫国,不用刑罚却私下用鸩酒。又不杀医衍,这是避讳杀卫侯的名声。卫侯没死,难道能一直被囚禁在周吗?如果有诸侯为他求情,晋国一定会赦免卫国。卫侯复国后,一定会和鲁国更加亲近,诸侯们谁不称赞鲁国的高义呢?”
僖公非常高兴,让臧孙辰先带着十双白璧,献给周襄王,为卫国求情。襄王说:“这是晋侯的意思。如果晋侯没有意见,朕对卫君也没有什么恶意。”
臧孙辰说:“我国国君打算让我向晋侯哀求,但是没有天王的命令,下臣不敢擅自前往。”
襄王接受了白璧,显然是同意了。
臧孙辰随后到了晋国,见到晋文公,也献上十双白璧,说:“我国国君和卫国是兄弟,卫侯得罪了您,我国国君心里不安。现在听说您已经释放了曹伯,我国国君愿意用这些微薄的礼物,为卫君赎罪。”
文公说:“卫侯已经在京师,是天王的罪人,寡人怎么能擅自做主呢?”
臧孙辰说:“您代替天子来号令诸侯,您如果赦免他的罪,和天子的命令有什么区别呢?”
先蔑进言说:“鲁国和卫国亲近,您为了鲁国而赦免卫国,两国友好,都归附晋国,对您有什么不利呢?”
文公答应了,立刻命令先蔑再和臧孙辰一起到周,共同向襄王请求。于是释放了卫成公,让他回国。
当时元咺已经奉公子瑕为君,修筑城墙,加强防备,出入检查十分严格。卫成公担心回国的时候,元咺发兵抵抗,就和宁俞密谋。宁俞说:“听说周歂、冶廑因为拥立子瑕有功,想当卿却没当上,心中有怨气,这两个人可以作为内应。臣有一个交情很深的人,姓孔名达,此人是宋国忠臣孔父的后代,很有智谋,周、冶二人也和孔父相识。如果让孔达奉您的命令,用卿位引诱这两个人,让他们杀掉元咺,其余的人就不足为惧了。”
卫侯说:“你替我秘密地和他联系,如果事情成功,卿位一定不会吝啬。”
宁俞于是派心腹之人一路散布消息:“卫侯虽然得到赦免,但没脸回国,打算到楚国避难。”
又拿卫侯的亲笔信交给孔达作为信物,让他私下勾结周歂、冶廑二人,详细地交代了计划。
周歂、冶廑两人商量说:“元咺每天夜里必定亲自巡城,我们在城门隐蔽处埋伏士兵,突然冲出来刺杀他,然后杀入宫中,一起杀掉子瑕,清扫宫廷,迎接卫侯,功劳没有比我们更大的了。” 两家各自召集家丁,埋伏妥当。
黄昏时分,元咺巡城到东门,只见周歂、冶廑二人一起来迎接。元咺惊讶地问:“二位为什么在这里?” 周歂说:“外面传言原来的国君已经进入卫境,早晚就到,大夫没听说吗?”
元咺惊愕地说:“这话从哪里来的?” 冶廑说:“听说宁大夫派人进城,约各位大臣去迎接,大夫您打算怎么办?” 元咺说:“这是谣言,不可相信。况且国君之位已经确定,怎么会有重新迎接原来国君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