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专诸刺王僚85(1 / 2)

话说渔丈人渡了伍员后,又给他食物,不接受他的佩剑,伍员离去后又返回,请求渔丈人保密此事,担心引来追兵,辜负了他的盛情。渔翁仰天叹息道:“我对你施恩,你仍怀疑我,倘若追兵从别的地方渡江,我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就让我以一死来断绝你的疑虑吧。” 说完,解开船缆,拨转船舵,放开船桨,将船底翻过来,溺死在江心。史臣有诗写道:

数载逃名隐钓纶,扁舟渡得楚亡臣。

绝君后虑甘君死,千古传名渔丈人。

至今武昌东北通淮门外,还有解剑亭,就是当年伍子胥解剑赠给渔父的地方。伍员见渔丈人自溺而死,叹息道:“我因你而活,你却因我而死,怎能不悲哀呢!”

伍员与芈胜于是进入吴国境内,走到溧阳,饥饿难忍而乞讨食物,遇到一位女子,正在濑水边上浣纱,竹篮里有饭,伍员停下脚步问道:“夫人能否施舍一餐?” 女子低头回答:“我独自与母亲居住,三十岁尚未出嫁,怎敢把饭卖给过路人呢?” 伍员说:“我在穷途末路,希望求得一顿饭活下去,夫人行救济之恩,又何必嫌弃呢?” 女子抬头看见伍员相貌魁梧,便说:“我看你的相貌,不像平常人,怎会因小的嫌隙,而坐视你穷困。” 于是打开竹篮,取出盎浆,跪着递给伍员,伍员与芈胜吃了一顿才停止。女子说:“你似乎要远行,为何不吃饱?” 二人于是又吃了些,把食物吃完,临走时对女子说:“承蒙夫人救命之恩,恩情铭记在心,我实在是逃亡之人,倘若遇到他人,希望夫人不要说起。” 女子凄然叹息道:“唉,我侍奉寡母,三十岁未嫁,坚守贞洁,怎想到施舍一顿饭,竟与男子交谈,败坏了名节,还怎么做人,你走吧!” 伍员告别离去,走了几步,回头看时,那女子抱着一块大石头,跳入濑水中自尽了。后人有赞语说:

溧水之阳,击绵之女,

惟治母餐,不通男语。

矜此旅人,发其筐筥,

君腹虽充,吾节已窳。

捐此孱躯,以存壶矩,

濑流不竭,兹人千古!

伍员见女子投水,感伤不已,咬破指头,在石头上用血书写二十字:

尔浣纱,我行乞,

我腹饱,尔身溺。

十年之后,千金报德!

伍员题写完,又担心后人看见,捧土掩盖。

过了溧阳,又走了三百多里,到了一个地方叫吴趋。

看见一个壮士,额头突出,眼睛深陷,形状像饿虎,声音如巨雷,正在与一个大汉厮打,众人极力劝阻也不停手,门内有一个妇人呼喊:“专诸不可!” 那人似乎有畏惧的样子,立刻住手回家,伍员深感奇怪。向旁人问道:“如此壮士,却畏惧妇人吗?” 旁人告诉他:“这是我们家乡的勇士,力敌万人,不畏强暴,平生好义,见人有不平之事,就拼死相助,刚才门内的呼喊声,是他的母亲,所喊的专诸,就是此人的姓名,一向有孝顺的品行,侍奉母亲从不违背,即使盛怒之下,听到母亲呼唤就停止。”

伍员赞叹道:“这真是一位烈士啊!” 第二天,整理衣服前去拜访,专诸出门迎接,询问他的来历,伍员详细讲述了姓名以及遭受冤屈的始末,专诸说:“你背负如此大的冤屈,为何不请求拜见吴王,借兵报仇?” 伍员说:“没有引荐之人,不敢自荐。” 专诸说:“你说得对,今日屈尊来到我这简陋居所,有何见教?” 伍员说:“敬重你的孝行,愿与你结交。”

专诸非常高兴,于是入内告诉母亲,便与伍员八拜为交,伍员比专诸年长两岁,专诸称伍员为兄,伍员请求拜见专诸的母亲,专诸又让妻子出来相见,杀鸡做饭,欢乐如同骨肉兄弟,于是留伍员、芈胜二人住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伍员对专诸说:“我将辞别弟弟进入都城,寻找一个机会,谋求侍奉吴王。” 专诸说:“吴王好勇而骄横,不如公子光亲近贤才,礼贤下士,将来必有所成。” 伍员说:“承蒙弟弟指教,我定当牢记,他日若有用到弟弟之处,万勿拒绝!” 专诸答应,三人分别。

伍员、芈胜相随继续前进,来到梅里。城郭低矮狭小,集市粗略设立,车船喧闹,举目无亲,于是把芈胜藏在郊外,自己披散头发,假装癫狂,光着脚,涂黑脸,手持一根斑竹箫,在集市中吹奏,往来乞讨。

他的箫曲第一叠唱道:

“伍子胥,伍子胥,跋涉宋、郑身无依,千辛万苦凄复悲,父仇不报,何以生为?”

第二叠唱道:

“伍子胥,伍子胥,昭关一度变须眉,千惊万恐凄复悲,兄仇不报,何以生为?”

第三叠唱道:

“伍子胥,伍子胥,芦花渡口溧阳溪,千生万死及吴陲,吹箫乞食凄复悲,身仇不报,何以生为?”

集市上没有人认出他。当时是周景王二十五年,吴王僚七年。

再说吴公子姬光,是吴王诸樊之子。诸樊去世后,姬光本应继位,因遵循父亲的遗命,想按次序把王位传给季札,所以余祭、夷昧依次继位。到夷昧去世后,季札不接受王位,仍应立诸樊的后代,怎奈王僚贪婪不肯让位,竟然自立为王。公子光心中不服,暗中怀有杀王僚的想法,无奈群臣都拥护王僚,无人与他同谋。他只好隐忍心中的想法,于是寻求善于相面的被离,举荐他为吴市吏,嘱托他寻访豪杰,引为自己的辅佐。

一天,伍员吹箫经过吴市,被离听到箫声十分哀怨,再仔细一听,略微辨出其音色,出来见伍员,不禁大惊道:“我相过的人很多,从未见过如此相貌之人。” 于是拱手请他进去,让他坐在上座,伍员谦让不敢,被离说:“我听说楚国杀害忠臣伍奢,他的儿子子胥逃亡国外,你大概就是吧?” 伍员局促不安,未作回答,被离又说:“我不是要害你,我见你相貌不凡,想为你谋求富贵之地。” 伍员于是诉说实情。

早有侍从知道此事,报告给王僚,王僚召被离带伍员入宫相见。被离一面派人私下报告姬光,一面让伍员沐浴更衣,一同入朝,拜见王僚,王僚对伍员的相貌感到惊奇,与他交谈,知道他很贤能,当即拜为大夫之职,第二天,伍员入宫谢恩,说到父兄的冤屈,咬牙切齿,眼中冒火,王僚钦佩他的气概,又怜悯他,答应为他兴师复仇。

姬光一向听闻伍员智勇双全,有心收留他,听说他先拜见王僚,担心被王僚亲近重用,心中微微恼怒,于是去见王僚说:“我听说楚国的逃亡臣子伍员,来投奔我国,大王认为他是怎样的人?” 王僚说:“贤能而且孝顺。” 姬光说:“何以见得?” 王僚说:“勇猛强壮非常,与我谋划国事,无不切中要害,这是他的贤能;念及父兄的冤屈,未曾片刻忘记报仇,向我乞求出兵,这是他的孝顺。” 姬光说:“大王答应为他复仇了吗?” 王僚说:“我怜悯他的遭遇,已经答应了。” 姬光劝谏道:“万乘之君,不应为一人兴兵。如今吴、楚交战已久,未见大胜,如果为子胥兴兵,这是个人的仇恨,重于国家的耻辱,胜利了则他快意泄愤,失败了则我们更加耻辱,万万不可。” 王僚认为他说得对,于是停止伐楚的商议,伍员听说姬光入谏,说:“姬光心中有自己的打算,现在还不能与他谈论外事。” 于是辞去大夫之职不接受,姬光又对王僚说:“子胥因大王不肯兴师,辞职不受,有怨恨之心,不可重用。” 王僚于是疏远伍员,听任他离去。只赐给他阳山的一百亩田地,伍员与芈胜于是在阳山之野耕种。

姬光私下前去见他,赠送米粟布帛,问道:“你出入吴、楚之境,可曾遇到有才能勇气像你这样的人?” 伍员说:“我微不足道,我所见到的有专诸,真是勇士。” 姬光说:“希望通过你结交专先生。” 伍员说:“专诸离此不远,可立即召他来,明天早上就可入宫拜见。” 姬光说:“既然是有才能勇气之人,我应当前去拜访,怎敢召唤呢?” 于是与伍员同车,直接前往专诸家。

专诸正在街坊磨刀,为人杀猪,见车马纷纷,正要躲避,伍员在车上呼喊:“愚兄在此。” 专诸慌忙停刀,等候伍员下车相见,伍员指着公子光说:“这是吴国长公子,仰慕我弟英雄,特来拜访,弟不可推辞。” 专诸说:“我是街巷小民,有何德能,敢劳大驾。” 于是向公子光作揖请进,门庭简陋,低头而入,公子光先行礼,表达生平仰慕之意,专诸回拜。姬光献上金帛作为礼物,专诸坚决推辞,伍员在旁极力劝说,才肯接受。从此专诸便投身于公子光门下。

姬光派人每日赠送粮食肉类,每月供给布帛,又不时问候他的母亲,专诸很感激他的心意,一天,问姬光说:“我是乡村小民,承蒙公子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倘若有差遣,唯命是从。” 姬光于是屏退左右,说出想要刺杀王僚的想法。

专诸说:“前王夷昧去世,他的儿子本应继位,公子为何要谋害他?” 姬光详细说明祖父遗命按次序相传的缘故,“季札既然推辞,应当轮到长子继位,长子之后,就是我了,王僚怎能为君呢?我力量薄弱不足以谋划大事,所以想借助有能力的人。” 专诸说:“为何不派近臣委婉地向王僚进言,陈述前王的遗命,让他退位,何必私下准备刺客,有损先王的德行?” 姬光说:“王僚贪婪而依仗武力,只知进取的利益,不能退让,如果与他说,反而会引起忌恨迫害,我与王僚势不两立。” 专诸奋然说:“公子说得对,但我有老母在堂,不敢以死相许。” 姬光说:“我也知道你母老子幼,然而除了你没有人与我谋划此事,若能成功,你的母亲妻儿,就是我的母亲妻儿,自当尽心养育,怎敢辜负你呢?”

专诸沉思良久,回答道:“凡事轻举妄动不会成功,必须谋划周全。鱼在千仞深渊,却落入渔人之手,是因为有香饵;想要刺杀王僚,必须先投其所好,才能接近他的身边,不知王僚喜好什么?” 姬光说:“喜好美味。” 专诸说:“美味中什么最美?” 姬光说:“尤其喜好烤鱼。” 专诸说:“请允许我暂别。” 公子光说:“壮士要去哪里?” 专诸说:“我去学习烤鱼技艺,或许可以接近吴王。”

专诸于是前往太湖学习烤鱼,共学了三个月,尝过他烤鱼的人,都认为美味,然后又去见姬光,姬光于是把专诸藏在府中。髯翁有诗写道:

刚直人推伍子胥,也因献媚进专诸。

欲知弑械从何起?三月湖边学炙鱼。

姬光召伍子胥,说:“专诸已经精通烤鱼技艺了,怎样才能接近吴王呢?” 伍员回答说:“鸿鹄之所以难以制服,是因为有羽翼;想要制服鸿鹄,必须先除去它的羽翼。我听说公子庆忌,筋骨如铁,万夫莫当,手能接住飞鸟,步能与猛兽格斗,王僚有庆忌日夜相随,尚且难以动手。何况他的母弟掩余、烛庸都手握兵权,即使有擒龙搏虎的勇力,鬼神莫测的智谋,又怎能成事?公子想要除掉王僚,必须先除去这三人,然后才能谋取王位,否则,即使侥幸成功,公子能安然在位吗?”

姬光低头思索半晌,恍然大悟道:“你说得对,你暂且回田庄,等有机会,再商议此事。” 伍员于是告辞离去。

这一年,周景王去世,有嫡长子猛,次子匄,长子庶子朝。景王宠爱朝,嘱托大夫宾孟想要改立世子之位,未实行就去世了。刘献公挚也去世,他的儿子刘卷字伯蚡继位,一向与宾孟有矛盾,于是与单穆公劫持并杀死宾孟,立世子猛,这就是悼王。

尹文公固、甘平公鱼酋、召庄公奂,一向依附子朝,三家合兵,派上将南宫极率领攻打刘卷,刘卷出逃到扬。单旗侍奉王猛住在皇。子朝派他的党羽厀肹攻打皇,厀肹战败而死。晋顷公听说王室大乱,派大夫籍谈、荀跞率军送王猛回王城,尹固也立子朝在京。 不久,王猛病逝,单旗、刘卷又立他的弟弟匄,这就是敬王,住在翟泉,周人称匄为东王,朝为西王,二王互相攻杀,六年不分胜负。召庄公奂去世,南宫极被天雷震死,人心惶惶,晋大夫荀跞,又率领诸侯之师,送敬王回成周,擒获尹固,子朝兵败,召奂的儿子嚚反攻子朝,子朝出逃到楚国,诸侯于是修筑成周城后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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