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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时居眉尖一挑,很是心动。
斋舍是不便住的,可侯爵府实在太远,如果能有这么一方小院,既方便她每日去国子监,倘若家中有事,也能在两柱香内赶回云氏身边,实在是方便。
捏了捏空荡荡的荷包,她只能遗憾地朝大爷摇了摇头,然后步履匆匆往国子监走。
在太学门跟前答了到,膏火钱落入囊中,摊在手心对着晨晖一数,竟有足足三两!
她忽地有些激动,这膏火钱比她想象中多多了,刨去侯爵府众人吃喝,兴许租下那方院子,也是足够的。
从志义揣着手走过来。
“大早上就听说时居贤弟入正义堂了,恭喜!恭喜!”从志义笑眯眯,将油纸包塞进她手里,“没赶上馔堂的早饭吧?”
李时居打开纸包一看,是两个夹满了肉酱的大白馒头,老从这同志真讲义气!
她也没客气,边吃便看他手中提着的另一个纸包,“这又是什么?”
“送给谢司业的束脩。”从志义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笑容,“国子监拜师有讲究,既然忝列门墙,自然要聊表心意……对了,我正想问你打算给老师送什么呢?”
李时居脸色一白,“还有这个说法?我看学规上并没有提及啊……”
从志义“哦”了一声,“难怪,时居贤弟没在私学里念过书,更没参加过童试,不晓得其中规矩也正常。”
他提了提拴在纸包外的麻绳,“我让内子从歙县老家寄了块上好的砚石,精心打磨而成,虽不如京中售卖的精美,但好歹是我孝敬师长的一番心意。”
李时居往周遭一看,人人手上都提着物件,做足了充分准备,显得她赤手空拳,十分寥落。
被三殿下收为门生这事,除了霍宜年陈音华等几人知晓外,眼下还没传开。李时居愁着眉头叹了口气,她脸皮厚,自然是无所谓的,但人三皇子生平头一回收徒,怎么说也要看在这来之不易全靠她努力的师徒情份上,给尊敬的恩师挣足颜面。
掂了掂手中银两,看来隆福寺街的宅院是想都别想了。
于是拖着步子往正义堂磨蹭,路上看见了站在院中逗鸟的霍宜年和蔺文柏。
霍宜年拎了个酒坛子,显然是投崔墨所好,送的又是上等美酒。
而蔺文柏则背着一卷画轴,司业王仪爱丹青成痴,想必蔺文柏也花了一番精力,向恩师表示崇敬之情。
李时居搓了搓手,问霍宜年:“三殿下缺点什么吗?”
想了想,又喃喃道:“他那样的出身,大抵不缺什么……宜年兄,三殿下可有爱好?”
霍宜年做了个鬼脸,“三殿下除了读书,好像真没什么旁的爱好……哦,他棋也下得极好,时居兄可懂些对弈之道么?”
李时居把头摇得宛如拨浪鼓一般。
心惊胆战地走进正义堂,结果别景福却晃晃悠悠地走进来。
他用不加掩饰的嫌恶目光扫过李时居,拖着嗓子道:“三殿下今日有要事留宫,不得到场,崔祭酒安排正义堂由我代课。”
他点了点手中书册,让大家继续诵读。
能进正义堂的多少是新监生中的佼佼者,对别景福的授业水平早有耳闻,一时间堂中桌椅拖拉,大伙儿不情不愿翻开书册,一片喃喃语声
李时居略松了口气,陈定川不在,意味着今日散学可以去买束脩。
别景福是那种越不被重视,越要彰显自身存在感的人。午饭前的课讲授完毕,他见正义堂无人服他,索性把书本一合,不容分说地开始布置功课。
有几名岁贡反抗:“别司业并非我正义堂堂主,布置功课又有何用,明日三殿下便回来了!”
别景福一哼,“三殿下也不是正义堂堂长呐。”
岁贡们说:“难不成我们还上广业堂给您交作业去?”
别景福掖了掖手:“未尝不可。若是有谁交不上来,我便向祭酒和堂主禀告,耽误了升诚心堂,可怪不得我。”
到底他还是国子监司业,监生们心中再有不满,也不敢违抗。大伙儿都不说话了,有人低头嘟囔:“就给一晚上,连《大邾律》都看不完,哪儿写得完三道判语题呢。”
这话被别景福听在耳中。
他本已走到门口,又抬步回来,在书上朱笔一圈,“那就五道吧!”
等不及监生们反驳,别景福阴笑着看一眼李时居,“若是不懂的,可以问李少爷,前几天他在我们广业堂,于律讼一事上,颇有见解呐。”
这是明晃晃把矛头引到李时居身上来了。如此一来,众人看李时居的眼神都不大友善。
李时居也很无奈,只能低头去翻查那五道判语题。
方才的同窗说得没错,这五题分别涉及户婚、贼盗、斗讼、捕亡、断狱,种类复杂,数量庞大,要以好几本律书作为佐证,这一晚上确实写不完。
除了有一目十行技能的她。
别景福离开后,正义堂里一时间怨声载道,数日前大家刚过了内班考,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根本没精力通宵。
方才带头反抗司业的贡生大声嚷嚷:“别景福太张狂了,咱们今晚干脆谁都被别写,法不责众,难不成明天他真去祭酒那儿告状?”
但正义堂的大多数人都是从各地勤勤恳恳考入的贡生,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无人附和,蔺文柏颇为同情地看了眼李时居,“时居兄能写完五道题吗?”
李时居深深地看了同窗们一眼。
别景福想报复她、孤立她,可她完全可以做到独善其身,甚至不用晚睡太久,便能完成这五道判语题的功课。
但是其他人该怎么办呢?此事一过,同窗们必然对她无甚好感。她虽没什么玛丽苏圣母心集体荣誉感,但是大家还得继续同窗三年,没必要把关系弄得太僵。
她站起身来,向众人道:“要不我们合作吧。”
蔺文柏皱眉,“如何合作?”
李时居沉声解释,“五人为一小组,每人分做一题,明日提前到国子监中互相借鉴,这么大的功课量,别景福定然无暇细看,咱们只要改动其中语句,让他看不出来便可。”
蔺文柏抿了抿唇,他自然觉得李时居的提议可行,但是旁人未必这样想。
能进正义堂的多是监生翘楚,希望早日升入率性堂和诚心堂,得到贵人赏识,提前走上仕途,是以堂中学习氛围虽好,大伙儿都卯着劲比高低,并不如崇志堂和广业堂和谐。
没有一个人同意李时居的观点,她默然坐了下去,旋即感到天灵盖上生起了风,一本厚厚的《大邾律》贴着她的头顶,以优美的抛物线弧度飞过去。
若是她还站在那儿,《大邾律》命中的位置恰好是头脸。
“高开霁!”蔺文柏拧着眉头打抱不平,“大家都是同窗,你何必……”
“别在那你好我好大家好!”高开霁就是先前反驳别景福的拔贡,他也是应天府乡试的榜首,家中特别殷实,性情自我张扬,“你不是也不想写吗?”
蔺文柏脸色一白,似乎确实被高开霁看穿了内心想法。
高开霁扭头看向李时居,“别司业说得很对,你不是有能耐么,那这五道题干脆都由你写了呗,大家明天一早来抄你的功课,岂不美哉?”
李时居没说话,蔺文柏叹了口气,“开霁……”
“我就是看他不顺眼!”高开霁负手从李时居身边走过,想了想,还是把那本属于他的《大邾律》捡了起来。
高开霁腰间的荷包鼓鼓囊囊,绸缎布料紧紧绷着,勾勒出一块又一块整锭大银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