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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下说不是,“是三殿下砍伤的,因为……那贼人正是被牛百户带至贡街,眼下已被擒拿至北城兵马司了。”
好好的功劳,拱手让给兵部。江德运气得不轻,立刻登上马车,火速赶回北镇抚司。
刚一进门,就看见欧阳朋惊慌失措地跪在院中,旁边还有陪他同跪的欧阳德。
如果不是欧阳德抱住他的双腿,江德运很可能控制不住,拔出绣春刀砍下欧阳朋的脑袋。
不过后来想想,幸好当时没有取了欧阳朋性命。
否则陛下亲鞫,这欧阳朋不能出场,他江德运再清白,看起来也像做贼心虚,杀人以掩盖证据。
“到底是怎么回事?”江德运疲软地扔下绣春刀。
在欧阳德的示意下,欧阳朋黏黏糊糊地将情况禀告了一遍。
其中自然略去了头一次见到李时居,被一晚滚烫的粥浇到脸上,请病假休养了一个月的糗事。
“欧阳德,我不会杀他,你下去吧。”为官三十年,江德运极少觉得如此棘手,“欧阳朋,你就在院中跪着,跪到我叫你起来为止。”
欧阳朋哭着鼻子跪下。
他心中不明白,明明三殿下身边的侍从说,带着牛华荣回来可以邀功领赏的啊?
怎么指挥使生了这么大的气呢?
那厢江德运看过牛华荣,便将自己关在房内,坐在桌前吞云吐雾。
如果陈定川没伤错人,那牛华荣便与贼人是一伙。
想到方才刑房中牛华荣的模样,江德运不由恨得牙痒。
与跪地求饶的欧阳朋不同,牛华荣直挺挺地躺在床板上,一句话也不说,甚至不吃东西,看守他的狱卒说,只有渴极饿极,方抿一口米汤。
他受的剑伤很巧妙,尽管地上一片红艳艳的血泊,但是司内大夫看过后,很快就帮他止住了血。
大夫说,用剑之人精妙高深,轻一分则很快痊愈,重一分则终生残疾。
人是三殿下送来的,江德运束手无措,既不能对他用刑逼供,更不能将他送出城外。
甚至要好好留他一条性命,以便他日呈堂证供。
江德运恨啊,为什么是他,凭什么是他?
又是一个他亲手提拔上来的人,正六品的百户,没想到竟吃里扒外,还被人抓个正着。
这事办得不巧,说不定整个北镇抚司都得给他陪葬。
这些天,他找过大殿下、二殿下甚至霍贵妃,可他们都不愿意拉他一把。
霍贵妃要成事,得仰仗东厂赵安凡,她不愿见他,确实是在情理之中。
而大皇子同兵部交好,五城兵马司正在兵部名下,大皇子向来觉得他江德运是一根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不愿让兵部失去送到手上的功劳,似乎也说得通。
因此二殿下的弃若敝履,多少令他有些伤心。
在崔垚回京之前,二殿下是多么倚重他和他的锦衣卫啊!
其实江德运并不在乎能不能抢回抓住贼人的功劳,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只要保住了乌纱帽,一切都好说。
今夜比往常更安静,当整个北镇抚司内外一片沉寂时,就可以听见更漏中水滴的声音,滴答一声,又是滴答一声,不绝如他心头的烦琐。
亲鞫就在明天。
江德运放下烟斗,揉了揉眼。
虽然不愿承认,但他从来都不是个聪明的人。他的能耐,在于为陛下搜集情报上,在于各式各样严刑逼供的阴招上。
但是这人与人之间的弯弯绕,从来不是他这脑瓜能琢磨出来的。
好在北镇抚司里,还关着一个聪明人。
自从李慎被关押进北镇抚司, 皇帝不时造访,江德运丝毫不敢慢待。
但他素来同此人关系平平,互相看不顺眼对方的作派。
尤其是崔皇后和二皇子, 他二人一向倚重武德侯, 若不是李慎被关在牢中待审,江德运也找不着在攀上关系的机会。
因此江德运从没走进牢房看过李慎。
望一眼后牢与前衙之间那道关得紧紧的门, 江德运咬紧牙根。
事到如今, 只能向那位服个软了。
他背着手踱到博古架后, 挑了坛上好的鹤年贡酒,又去馔堂包了一只烤鸡、一碟卤牛肉、一碗椒叶焗鱼鲜,拖着不情不愿的步伐, 推开了后牢的大门。
负责看守的衙役吓了一跳, 江德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溜达到蹲在院墙根底下的那人身边。
地上放了个陶瓮, 李慎正在掰圆白菜叶, 口中还念念有词。
习武之人,无不听力超绝,但李慎仿佛对江德运的到来浑不在意, 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直到江德运忍不住发问:“武德侯, 您在忙什么呢?”
“唉呦,原来是指挥使!”李慎将手头的白菜叶全部塞入瓮中,才拍了拍手站起身来。
他本就身量高大, 比江德运足足高出一个头来, 居高临下地盯着江德运, 即便脸上挂着笑, 也看得江德运毛骨悚然。
江德运尴尬地哈哈笑了两声,提溜起手上的吃食给他看, “怕武德侯吃得不好,给您开小灶呢。”
“指挥使怎知我吃的不好?”李慎一面走,一面把卷起的衣袖放下来,“我说你们北镇抚司的馔堂也太油腻了些……您看看,我都自个儿亲自上阵,种了几棵白菜,方才用盐水腌过,湃在陶瓮中,到年下便能吃了,既清爽又下饭。”
江德运看了看手里的食盒,很不巧——全都是肉菜。
看来李慎是嫌吃得太好,早知道他这般挑剔造作,方才就把自己吃剩的炒韭菜芽给端过来了。
“看来武德侯是打算在我这北镇抚司过年了?”江德运跟着他迈进牢房内。
事关李时维何时能从江南查明妖书案真相,李慎戏谑地看了他一眼,“指挥使又上我这套话呢?”
江德运自知多言,只好挥了下手:“咱们兄弟,还是不谈这个。”
因为明煦帝喜爱与武德侯对弈,因此李慎这间牢房内布置得十分舒适,江德运在案前坐下,没话找话道:“等您出去了,莫怪我这北镇抚司鄙陋……对了,天香酒楼今年得高人指点,新出了好几道新鲜菜式,武德侯爱清雅,回头我请您上那吃。”
“行啊。”李慎掖着手,跟他打太极。
“既然武德侯不吃菜,便饮些酒水吧。”江德运将酒杯往他跟前一推。
当了这么多年北镇抚司一把手,还要开口问人拿主意,江德运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砸吧了一下嘴唇,又问:“武德侯最近住得还习惯吗?想家人吗?说来侯爵府也真是奇怪,您上我这儿已经大半年了,夫人和女儿……怕是一次都没来过吧?”
“这有什么奇怪的。”李慎不动如山,面色如常。
江德运抿了口酒,“武德侯不想知道家人过得好不好吗?只要您点头,我可以派人打听打听……”
李慎终于端起酒杯,含了一小口,等那口冰凉又炙热的感觉顺着喉头落下,他方说:“指挥使不必费心,我不想知道。”
江德运讪笑了一下。
也是,李时维不知何时能回来,李慎权高盖主,自身难保,说不准哪天明煦帝心病犯了,一道圣旨下来,人头便落了地。
这种情况,与家人联系得越少,越是一种保护。
李慎冲他扬了扬下巴,“指挥使就没派人去江南抓犬子么?”
江德运抓着额角,“陛下不是把尚方宝剑都交给他了么,您又何必明知故问……”
李慎说是啊,“指挥使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和谐气氛又重新尴尬起来,江德运叹了口气,决定主动服软。
他四周打量一番,“天冷了,您这儿缺不缺点炭火……”
“不用。”李慎说。
“……近日朝中种种,武德侯可有什么想知道的?”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