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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师明亮虽然与陈定夷早就切断了关系, 但他作为刑部尚书,曾是大皇子最为倚重的老臣, 在这件事上, 他会不会拿了证据还倒打一耙, 她心里仍有个问号。
从主簿办公的厢房走出来时,李时居当即拿定主意,先去找师文耀。
江都游学时她曾经深夜报案, 师家父子得以通过二皇子的军火案, 仕途更上一个台阶。
回到京城之后, 师文耀更是将她这个国子监昔日同窗视为命中一大贵人。
最重要的是, 此人心性纯良, 平生只爱破案,对于人情关系里的弯弯绕最为头痛。
即便后来回到京城,两人分头参加科考、走上仕途, 私底下碰了面, 还是会小酌一杯,大理寺里接到了什么样的奇葩案件,他也会抹去姓名, 当八卦一样讲给李时居听。
评事不像主簿, 有单独办公的厢房, 而是同旁人混在一处, 很好找,李时居只问了一名衙役, 便立刻寻到了师文耀的踪迹。
他一身差服,抱着一摞卷宗从档房里出来,走路风风火火,差点撞到了李时居。
“时居兄!不对,我现在还是得高喊一声小相爷!”看见旧友,师文耀笑出了一嘴大白牙,“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儿来了?”
李时居接过他怀里的一半卷宗,一脸认真道:“当然是请师兄帮忙。”
看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师文耀也严肃起来,“还有您三品大员办不成的事?”
李时居苦笑了一声,“还真有,唉,朝廷里不仅看官阶,还看资历和出身呐。”
师文耀身为尚书之子,深知为官的门道,他知道李时居没有说假话,更没有炫耀的意思,于是安慰她道:“反正时居兄不满二十便是小相爷了,等年岁资历也跟着熬上去,少不得当个帝师呢!”
这孩子,怎么系统把她的终极任务给大声说出来了。李时居伸手挠了下额角,切入正题,“师兄,夜里的案子你知道吧?”
师文耀兴奋道:“怎么会不知道呢?陛下殿下亲巈,那是何等的阵仗,死的还是个尚书,看来这个官职邪门得很,我得回去劝劝我老爹,让他趁着年轻早点致仕回家陪我娘。”
李时居没理他后半段废话,“我想见一见潘尚书暴毙时,他身边的那名侍卫……还有这个,是我在川庐外的事发处发现的,还请师兄交予信得过的仵作验证。”
她将怀里的手帕递过去。
师文耀郑重其事地接过来,“时居兄难得张口,我师文耀刮了一身皮也要办成!”
他垂眸想了想,“这身官袍太惹眼,不如先随小弟换了差服,我带你去见那个侍卫……不过您的面容会不会被旁人认出来……”
“不会。”李时居斩钉截铁,毕竟“一叶障目”技能她已经用得很溜了。
师文耀说好,径直先去取了套自己的差服,然后指了指堆杂物的柴房。
李时居也没犹豫,进门后穿上差服。
那差服对她来说本就很大,琢磨了一会,她索性将官袍卷成一团,塞进胸腹前面,伪造出一个大腹便便但个子小小的官差模样。
用上一叶障目技能,她从柴房里走出来时,师文耀都傻眼了,“时居兄是怎么做到身材气质完全与先前不同的?”
李时居嘿嘿一笑,“秘密。”
与大理寺的牢房相比,北镇抚司的就是小儿科了。
她跟在师文耀身后,一路上的盘查都很轻松,沿着长廊先入了一扇大铜门,往牢头那儿找到侍卫姓名和关押号舍,然后再往下入地牢。
这里头阴暗潮湿,终年不散的屎尿味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血腥味,让李时居下意识屏住呼吸。
“还得是您!我头一回下来的时候,一口早饭全吐在了主簿的靴子上,要不是我爹那层关系,早就被扔出去了。”师文耀对着墙壁上火把的红光查看号舍,敲了敲“……就是这儿,孙二伟!”
角落里有一团黑影蠕动,然后那人哭嚎道:“——别别别别再问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十年前的明煦帝出了名的阴狠,如今虽然年老体衰,但陛下亲巈的压迫还是不减当年。
师文耀把火把递给李时居,“我上外头等你,半柱香。”
李时居说好,蹲下身来,火光向孙二伟周身更近了几分。
那人一脸血污地抬起头来,“放过我吧,求求您了。”
要是放在往常,李时居或许还有耐心与他周旋,从他身上的薄弱点入手,一点点获取他的同情,再套出想要的话来。
可是眼下只有半柱香的时间,她还得去仵作那儿一趟,不能在此时打草惊蛇。
叹了口气,她道:“能跟在潘尚书跟前,你也算是个聪明人,我废话不多说了,把你知道的一切告诉我,我会想法子给你找条活路,否则你就等着烂死在这儿吧!”
孙二伟肩膀头子一抖,方才装疯卖傻的神情慢慢从他脸上褪去,“你是什么人?太子的人?还是大皇子的?”
李时居低头一笑,“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要不然你等的人为什么还没来呢?”
从靠近孙二伟牢房周边开始,李时居就知道有问题——孙二伟身上虽有血污,但是双眼一圈却干干净净。
而他蹲着的那个小角落,也在李时居和师文耀抵达前被收拾得舒适软和。
她立刻就看明白了,这人在装糊涂呢!看来幕后黑手另有其人,用话这么一诈,他的脸色也跟着变了。
“他们起先怎么答应你的?风头过去,就把你送走?”李时居笑了笑,“前两年有个锦衣使你可知道么?就是同人做了这样的交易,最后被八十大板打昏后,活埋在义庄。”
孙二伟本就心怀鬼胎,听了李时居的后半句话,更是吓得毛骨悚然。
反正已经卖主求荣了,多卖几次又有什么区别?多一条生路,总比困死在这间地牢里好。
念头一旦起来,就无法抑制地疯狂生长。他拿手背狠狠抹了抹脸上的血渍,故作淡定地一屁股坐下,“我可以说,但你先给我保证。”
李时居如今的气场早超过了她的年龄。面对孙二伟的挑衅,她弯了弯唇角,从袖中抽出那把霍福赠给她的匕首,拍了拍他颤抖的脸颊,“你没得选。”
是真没得选了,谁叫原先说好接他出去的人迟迟不赖呢!
“我只是贪了那五十两黄金,不算多,真的不算多啊!”孙二伟咽了口唾沫,“就是一张手帕……上头沾了,沾了些黄色的粉末,潘尚书说话一激动就爱喷唾沫,当着太子的面,又不好整理仪容,所以从川庐出来,尚书大人就让我拿手帕给他擦唇角……他们说,他们说,那玩意只会让尚书昏迷,不是吐血啊!怎么就……怎么就吐血了呢!”
他大概是真的怕死,□□里屎尿齐出,一旦张了口,话就跟倒豆子似的冲了出来。
无数线索此刻在李时居脑海中串联一处,原本扑朔迷离的事件原貌也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太子陈定川与礼部尚书潘石约好了昨晚在川庐面谈,有人买通了潘石身边的侍卫孙二伟,哄骗他伺机将抹了毒药的粉末给潘石使用,正如她所猜测的那样,此毒甚烈,潘石很快毒发身亡。
“你是怎么同陛下说的?”李时居皱眉。
孙二伟脸上露出一丝迷茫,“除了不敢说那手帕,其他都未曾隐瞒,太子殿下与尚书大人有争论,后来尚书大人从川庐离开,呕血暴毙。”
李时居“唔”了一声,教他撒谎的人很高明,知道最好的谎言就是将个别线索隐去,余下皆为事实。
但是没了“手帕”这个线索,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陈定川,那么明煦帝说出“最好不是你,朕也不是非你不可”云云,也实属情有可原。
“手帕在哪儿?”她眯着眼睛问,“川庐外的夹道上什么都没有。”
“被小的贴身藏着呢。”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孙二伟竟然还能讨好地笑了笑。
他两只手被绳索绑在一起,此时用一只手扒开衣领,另一只手伸进去掏啊掏的,最终终于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布团,上面还有可疑的黄色污渍。
李时居双眉紧皱,用干净的手帕裹住手指,将那个布团拈了起来。
“你不怕自己沾上毒药么?”
孙二伟说不怕,“他们怕我拿了钱不办事,让我先吃了解药,据说那解药也有三分毒,不用毒药抵一下,我的阳寿就只剩三年了。”
看来这一次的对手比之前的都更有手段啊。
李时居哑然失笑,“最后一个问题……他们是谁?”
孙二伟嘟囔着嘴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李时居很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