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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时居心中升腾起一丝感动,眼眶隐然有微微湿润之感。
“先喝杯热茶。”她让枫叶上了简单的茶水和点心,然后看向崔靖,“昨夜你可在殿下身边,到底什么情况?”
崔靖的说辞和她的猜测出入不大——
潘石听说李时居在准备科举改革,作为正二品礼部尚书,他不好诘问从三品的内阁中书,有用官阶逼迫的嫌疑,便去川庐与太子商议此事。
很显然,他们的意见相悖,崔靖和孙二伟守在门外,听见屋内隐然有潘石的高声辩论,但从始至终,太子却并没有驳斥对方。
没过多久,潘石便面色不快地出了屋子,还让孙二伟拿帕子给他擦嘴。
崔靖目送他们离开川庐大门,结果刚回到花厅,就听见一声鬼哭狼嚎。他带着家丁出动时,潘石已经没气了。
李时居眸色凝重:“殿下有同你交代什么吗?”
崔靖说有啊,“让我先去京郊找霍小兄弟,再来找你寻个主意,对了,殿下还说,最后一个见到潘尚书的人,也就是孙二伟,他是关键。”
李时居苦笑,那人还真是信任她坐镇中枢的本事。
想了想,她明白了陈定川的意思,“孙二伟如今在大理寺,我已经套到了他的证词,但是大殿下若是知晓有人接近过,说不定会想方设法命他改口,甚至直接杀人灭口,我们必须得保证他活着站到陛下面前……昔日我倒是有个同窗师文耀在大理寺任评事,但是他能力有限,胸无城府……”
崔靖眨了眨眼睛,以李时居对他的了解,显然爱莫能助,坐在他旁边的霍定方却“腾”地一下站起身——
“李相爷,不就是上大理寺地牢盯个人么,我可以啊!”
“啊?这可不是等闲衙门啊。”李时居愕然地望着他。
“承恩公被赐爵之前就是大理寺少卿,小时候母妃忙着哄……陛下,三位兄长都要念书,我得着出宫的机会,就只能跟着承恩公去大理寺,那地牢也就是看上去坚不可摧罢了,这些年有锦衣卫和东厂,他们也没关押过多少犯人,围墙上有几处狗洞,我曾见人爬过的,入地牢后偷上一身衙差的衣服换上,包准他们查不出来。”
霍定方眼光一黯,即便早就知道自己和霍贵妃、明煦帝和承恩公的关系,他也很难再改口管一个叫了十来年舅舅的人为“父亲”。
李时居听了这话,再一回想今日地牢里好像除了格外臭以外,当真没有关旁的犯人。
但她还是担心,“那地牢看守严密,能行吗?”
霍定方笑了,“三兄只是跟着侯公公学了些皮毛,就已经能打得长兄和二兄毫无还手余地了,我可是结结实实在鸡鸣山上呆了三年啊!”
那位侯公公难道是不出世的武林高人?
李时居若有所思,但自从来到这个时空,她一直闷着头考科举,哪儿有时间精力去探索其他呢。
既然霍定方如此自信,又是陈定川专门让崔靖找过来的人,那她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当下将孙二伟号舍的位置同霍定方一说,又吩咐崔靖与霍定方同去作为帮手,并去仵作处领取毒药的检验结果。
约定好碰面的时间和地点,她才镇定转身,上二楼书房誊写最终定稿的科举改良案。
待一切全然准备妥当,东方天色微微亮起,李时居重新换上一身绯袍,踏着满城的新雪,往皇城而去。
明煦帝坐在龙案前, 苦恼地按了按额头。
潘石暴毙已经过去两天了,陈定川一直被禁足于天宁宫内,他连着两夜头痛难忍, 连早朝都叫了散。
回笼觉睡得颇不踏实, 起床后简单地用了点午膳,就命小太监上太医院给他取止痛的汤药。
小太监为难地说:“陛下, 您今早才用了一碗, 那样的东西到底伤身子, 还是忍一忍吧。”
小孩子说话办事不如大珰,从来不合他心意,明煦帝双目阖起, 不痛快地挥了下手, “童子昂呢?”
小太监道:“大珰还在审问偏殿孙二伟呢。”
明煦帝睁开双眼, 想起来了。
一大早李时居就带着崔靖和孙二伟入宫, 当面给他呈上一本折子, 说明潘石暴毙另有隐情。
他看中李时居、破格提拔她为内阁中书的原因很简单,这孩子聪慧、公正,而且行事有分寸, 从不会因侍奉御前的原因, 越过通政司当面给他递折子。
因此那小小的布面题本一呈上来,明煦帝便在心底长叹一口气。
——看来他的猜测,还是成了真。
她是做好了功课来的, 有十足的把握, 折子里的案发经过和缘由写得不比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失色, 逻辑严密, 亦有证词证据,甚至还主动提出让孙二伟再次接受亲巈。
只是有一点, 折子里并没有点明,指使孙二伟、陷害陈定川的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内阁大学士计玉书、御史云天青,还有司礼监的几位大珰都在场,就算是为了公正,明煦帝也不能再将此事私了。
于是只能讲孙二伟从大理寺提出来,交给童子昂审问。
其实李时居不说,他也猜的出来是谁。
他的儿子里,有这个贼心贼胆,行事又有城府的,就只剩下皇长子陈定夷一人了。
太子是国本,固然不可动摇,可是自己的儿子们,如今还好好在他眼前的,也所剩无几了。
小太监看他发愣,又提醒道:“陛下,李大人还等在殿外呢。”
明煦帝侧头:“一直没走?”
小太监说是,“陛下,是您叫李大人在外面等着的啊。”
是有这么一回事,明煦帝扶了扶额头。
这回又不疼了,只是晕得厉害。
年岁越来越大了,他有时候不得不承认,现在到了江山易主的当口,大邾的朝堂渴望新鲜血液激活头脑,尽管他内心有许多不情愿,但理智有时会占上风,帮他做出正确的选择。
陈定夷固然可惜,但他也不能任由陈定川背上黑锅,被囚禁在宫殿之内,而让阴毒的长子坐上龙椅。
帝王自己的情感,总归要让位于大邾的天下,在霍氏企图干政时,在嫡子企图造反时,他不是已经做过两回选择了吗?
既然证据已经摆到了眼前,是啊,他必须在今天,做出最后的抉择。
毕竟他虽然不爱陈定川,但也不得不承认,那是对大邾最好的人选。
“咳咳……”明煦帝闭了闭眼,“童子昂那里,问的差不多了,就让他带着结果回来吧。”
小太监垂首应下,躬身退出殿室,没过多久,便带着手捧口供的童子昂出现在他眼前。
明煦帝靠在龙椅上,呼吸有点急促,手指敲了敲桌面,“不必拿给我看,直接说罢。”
童子昂道是,展开口供念了一遍,并总结道:“……孙二伟自称,见识了那毒药的可怕,他不敢相信给他写信的人了,如今认识到大错,只求免去活罪,再加上从巡捕房调来的仵作验过了手帕上的毒药,东厂亦在潘府核实,本月有人与孙二伟频繁来信,那折子上所写,只怕是真的了。”
“嗯。”明煦帝疲惫地长出了一口气。
“陛下,还要往下挖吗?”童子昂小心地问道。
明煦帝双目无神地盯着栽绒地毯上的一块淡金色光斑,沉默了很久。
就在童子昂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天子用苍老而凝重的声音道:“老大闹得鸡飞狗跳,如今也够了,他手上的一切事务先收回来,六部本就各司其职,少了他在上头作威作福,说不定还更好些。”
小太监头一回听见天子用这么轻飘飘的语气评价皇长子,而每一句话的信息量又如此之大,让他不禁瞪圆了眼睛。
——原来陛下根本不是蒙在鼓里,他老人家什么都知道!
相较于符亮的诧异,童子昂就显得冷静多了,他沉声应了下来,没有忙着去传口谕拟圣旨,而是继续弓着腰,等天子接下来的吩咐。